饮溪拄着下巴,盯着院中那一口井沉思。
原也是并未注意到那井的,委实是一入门,那百鬼重叠的景象令她震惊到顾不得注意旁的。
那井就在树下,雾白色的石头,经风吹日晒无人打理,蒙上了一层灰,瞧着不过到人膝盖那般高,上方甚至没有提水的木架子,平平无奇。
还是她想事情的间隙,无意间看到鬼影之后突兀隔开的一片空地。鬼魂们好似畏惧那口井,谁也不愿往那里走去。
这也令饮溪想起了更多伙房嬷嬷说过的事,诸如这铅华宫内有一口井,那井会吃人。
吃人是个笼统说法,实则就是在说这井会要人的命。
这铅华宫里的秘密当真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饮溪揉了揉额头,头一次感觉到天将降大任于小仙也。这一回下凡,不过几月就遇上了种种事,哪里是她预想中的游历倒更像是历劫。
她想了想,将事情与如风捋了一遍“你说这井果真会吃人吗”
如风沉吟片刻“吃不吃人暂不知晓,不过定有蹊跷。院正中有一口井,首先就不同寻常,我先试探一番。”
说着打了个响指,指尖弹出几道绿光,那绿光齐刷刷跃入井内。
两人紧盯着那口井看,没隔一会儿,几束绿光又跃了出来。如风伸出一只手掌,绿光陆陆续续悬在手掌上空。
而那每一团绿光之外,全部沾染上了黑梭梭的阴气,浓稠阴寒,无一例外。
如风一握拳,几团光就这么消散了,阴气却慢悠悠丝丝缕缕黏在空中,好半晌才散开。
如风长长吐出一口气,片刻后却笑出声来,似是颇为无奈的对饮溪道“姐姐,你当真是为我们寻了好大一个麻烦。”
饮溪也禁不住笑出声,不知面对这种处理不了的情况为何还能笑出来。
可这一笑,倒是驱散了不少沉闷之意。
她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手掌又拍了拍裙子“你方才可是说明日那人要入宫”
如风点点头“他叫傅榆,称国师为师兄。”
今晨她起的晚,醒来时封戎已下了早朝,坐在她房内看书。早膳传上来,也是封戎将她从床上抱起,强行吩咐人梳洗。过后便将她抱在镜子前,梳她最爱的发髻,如今他上手越发娴熟了。
饮溪晃了晃脑袋,两边的发髻也跟着晃起来。
“这种情况,你我二人都颇为吃力,应当寻个厉害的仙来坐镇,可惜如今时间不够了。若那个傅榆果真奔着铅华宫而来,明日又不知是什么光景。”
如风又笑“我与仙子姐姐想到一处去了,总不能坐视不理。若这次放着不管,下次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受害。”
只见他说完便拍了拍手,手掌之间拉出一张绿光织成的大网,越拉越大。
他抬手一抛,那网便飞到了空中,笼在整座铅华宫的上空,宛若牢笼一般罩住了整个宫殿。
昨晚这一切,他吐了一口气“只能撑一个晚上,先破结界,再超度这些冤魂,若是没能成功,那边有的忙了。”
若是没能成功,数以百计的恶鬼跑出去,遭殃的还是普通凡人。
饮溪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如今丝毫法力也使不出,却不能干坐着只靠如风出力。无论如何她都是掌鹿的仙,断没有庇护神坐着,要被庇护者做事的道理。
“如风,你可有刀”
如风不知所以,不过还是变出了一把小刀。
饮溪抬手接过,撸起袖子,咬咬牙对准手臂便要割下去。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长长嘶鸣。那嘶鸣有如从远古而来,雄浑深厚,四面八方而来,直上云霄。
殿中紧跟着响起诸鬼尖锐惨叫,陡然爆起,四散着发疯了一般往各个角落躲去。
几百上千的声音合在一起,男男女女,凄厉又刺耳,饮溪不由得闭上眼捂住了耳朵。
等身边的惨叫声散去,她才逐渐睁开眼。
一睁眼,对上了一双怒睁的灯笼般大小的眼睛。
那是一对竖瞳,黄金一般灿亮深邃,咕噜噜转动着,神秘又令人心畏惧。
饮溪泄气般长叹一声,抬手便敲上它的脑袋上“笨蛋为何突然吓人”
可不正是那个不靠谱的笨笨龙之前在拢寒山上,她连撞树的法子都使了,也不见这笨蛋龙的踪迹,这会儿却突然跑出来吓人
赤金巨龙龙身粗壮宛如百年树木,身躯委屈的蜷缩在院内,卷成了一团。泛着金光的鳞片每一片都饱满圆润,长须舞动在空中,龙角矗立,四爪抓地,威风凛凛。
挨了饮溪的骂,又挨了饮溪的打,赤金巨龙昂首长吼一声,对着饮溪便喷了一把粗气。这力道着实不小,饮溪一个不察便被这一阵热气吹倒在地,恰好摔到了屁股。
如风从头至尾看的瞠目结舌,眸光始终盯在那龙身上,惊奇的不得了。
见饮溪摔倒了,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忙上前去扶她。
可将将靠近,那龙头便倏然对准他,警告一般,上下将他打量着。
如风吓得举起双手,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开玩笑,这可是龙啊真龙它若不高兴一爪子拍过来,那他才养好的半条命又要没了
饮溪咳嗽两声,揉着屁股站起来,对着那龙便骂“笨蛋不许凶如风”
赤金巨龙鼻间发出一声闷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成一条幼年蛟龙大小,委委屈屈蹭在饮溪身边。
如风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瞧着那龙怔然开口“姐姐,你究竟是什么神仙,竟然能养一条龙做神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