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方上神,已活了上万年,地位高出我许多,自然不懂我疾苦?”甘余神君咬牙切齿:“我本不欲与你为难,可是我沭阳山半数族人的血债今日就在我头顶上,便是再过去数万年,我也放不下!这仇我要报,便是拿去我这条命,要我魂飞魄散,我也要报!”
饮溪声音也冷下来:“你只知晓是魔族人杀了你的族人,可你又知晓魔族为何开战?也不妨告诉你,天帝鸿乾私下滥杀无数魔族之人,只为一己之私,整个仙界都在为他偿还,而今最扩祸首逍遥之外,你却来与我寻仇,是否太过可笑!不如再提醒你一句,与你透漏消息的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神君想过没有?今日被仇恨懵逼了双眼,他日清醒了要去何处后悔?莫非神君只图一个心安,并不在意真相如何?”
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甘余神君愣住了,他自然没有想到仙魔的事情是由天帝捅出来的,沭阳山一脉自古跟随天帝,素来低调,开战后沭阳山的神仙自然没有置身事外的,为了守住仙界,族人死伤过半,曾经热闹一时的沭阳山,如今只剩一片悲惨凄凉,叫他如何还能留下理智?
一听太阴初羲元君与魔帝有瓜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报仇,以卵击石也罢,沭阳一脉有自己的骨气,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受了这奇耻大辱!
初时甘余神君并未打算寻初羲元君的麻烦,只是为了从她口中探出魔帝下落,可今日一看她言辞语气,那股怒火便再也忍不住,直烧到现在。
她显然是在为魔帝说话,这样的仙如何能说她无辜?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沭阳山用性命护着的天帝,竟然就是残害他们的元凶,这叫他一时之内如何能接受?
抵在饮溪脖颈间灵气化为的利刃松开几分,甘余神君默了默,语气又冷下来:“天帝该死,可我沭阳山的仙又何其无辜?!魔族再是有立得住脚的开战缘由,也无法抹杀魔族残害我同辈的事实!”
他顿了顿,那利刃终是松开了:“无论如何,魔族的仇我势必要报,待我洗刷了族人冤屈,就去亲手杀了天帝!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魔帝在何处?”
“魔帝已与我立下誓约,魔族再不会攻上仙界,这一场战无论输赢如何,已经结束了。”
甘余神君咬牙:“元君仍是不愿松口?”
饮溪也松开了手里的剑:“并非是我不愿松口,因这场无妄的战役两族之人已死伤无数,六界更是因此生灵涂炭,如今结束了争端,秩序已该恢复正常。我且问你,你去刺杀魔帝,一举成,即便我与魔帝有誓约在先,如何能平息魔族之人的愤怒?伺候又免不了开战,莫非你要学那鸿乾,要整天仙界为你负担?一举不成,你沭阳山剩余的族人难道不会如你一般继续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神君既然为仙,便该为天下苍生着想!”
甘余心中生出一股悲凉之情,分明知晓饮溪说的没有分毫错处,可心中这恨无论如何也算不清。
片刻后,他死死捏紧了拳头:“我甘余一人做事一人当,此去复仇不会让任何族人知晓,不成便罢,若成了,便要魔族拿我去泄愤!仙界自可将我驱逐,不必理会!”
若是不知晓,饮溪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如今知晓了,岂会由他去做傻事?心中有恨的并非他一人,她心中难受,一想到封戎,心便宛如被生生割开,要将属于他的部分剖出去,她有多难,有多痛?可这恨又要去与谁说?
饮溪知道,若是今日不给甘余神君一个答案,他势必不会就此罢休,改日也会寻出别的法子找到魔帝的下落。
她知晓三人实力悬殊,可惦念在心上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轻易放心,以甘余神君的恨意来看,饮溪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两败俱伤的事来。
她不敢让封戎去冒这个险……
几乎只思考了一瞬,饮溪心中已经有了回答。
黑暗之中,她轻轻提起了一口气,嗓音仍是那副嗓音,清脆婉转,是封戎最爱的,可如今却不知藏了多少悲痛的情绪:“你若果真要寻一个人去报仇,那便选我罢……你说的不错,我与魔帝确然有一段情,我们已有夫妻之实,我愿代他承你的恨,就让事情在我这里结束,我只愿往后仙界可以如从前一般太平。事后你自可回你的沭阳山,此乃我自愿之举,不会有人寻你麻烦。”
她还能为封戎做什么事?只这一件了罢……口中说着天下大义人间苍生,口中说着为仙者当心怀天下,可原来她也是个俗人,原来也有私心,到头来其实只是为了一个所爱之人罢了。
不远处的甘余神君沉默了。
“……你所言当真?”
饮溪平静道:“一字不假,若有半分虚言,便叫我魂飞魄散。”
黑暗之中,甘余神君掌心凝聚起了灵力,他冷冷看着床上隐约的轮廓,心中没有半分怜惜。
光影越靠越近,饮溪松开手,只是轻轻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