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肯主动抬头看向自己,霍靳琰淡淡一哂,说“你可以选择不回去。爸妈心疼你,只要你态度强硬,相信他们不忍强迫你,可是有些事情你必须要知道。即便你不回去,爸妈依旧会像现在这样让人跟着你。你的每一次出行,都会有保镖跟随,你的一举一动,他们也都会定时报告反馈。你的生活,不可能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宋珩心中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火焰登时又变作为了怒焰,他蹙起眉,“你威胁我”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霍靳琰始终平静,“当然,我还是坚持劝你回去。”
“不可能。”
“夏树。”霍靳琰忽然说。
宋珩猛一怔,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夏树。”他不妨又说一遍,音容淡淡,“那个女孩子,你喜欢她吧。”
像是被藏的最深的秘密骤然被连根拔出来,宋珩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你乱说什么。”
“她身上带着你的玉。”他也不多废话,一语点破。
同类的玉霍靳琰自己也有一枚,当然知道它的重要。
尽管小珩没了记忆,不明白那玉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他相信,对于一个浑身上下仅有这一件信物的孤儿来说,他不会把它当做是件无关紧要能够随意送人的东西。
宋珩的心防有些动荡了,言语隐约有了警惕,“你究竟想说什么拿她威胁我”
“我只是想说,”霍靳琰“为了她,你也应该回去。”
宋珩微怔。
“小珩。”轻叹了口气,霍靳琰说“霍家和你想象的不同,它有更广阔的平台,也有更深更广的天地,在那里,你能看过很多没看过的,也能拥有许多你从没拥有过的。”
“你如果想和她在一起,你就应该回去,站在最高处,成为最厉害的人,给她最好的一切。你应该这样爱一个人。”
“就算我不回去,我也能照顾好她。”宋珩声音低哑,“我成绩还不错,我会用尽全力,给她他想要的,让她过上她喜欢的生活,不会让她受委屈。”
“我相信。”霍靳琰点了点头,“你很优秀,我不否认。但是你迟早有一天会懂,这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些人穷极一生都到达不了的终点,或许,还不及人家的。你是受过苦的,你应该有所体会。”
“”
“我也有我喜欢的姑娘。”见他久不回话,霍靳琰无所谓地笑笑,“成为强者,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能有资格说让她不受委屈。我言尽于此,看你选择。”
当晚回去之后,宋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莫名翻起了旧物。
宋珩的东西很少,从孤儿院来到夏家这十年,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也只能够放满半个衣柜。
许多东西其实他已经用不到能丢掉了,他却一直保存着。他向来是一个惜物且念旧的人。
小时候穿过的跆拳道服、带着拼音的童话书、第一次去游乐场时她递他的小风车、还有她第一次送他的圣诞节糖果
盒子最下面压了一本旧相册。
他将它拿出来,打开。
扉页有一个用蓝色蜡笔写下的“阿珩”,看得出一笔一划写得极工整,却稚嫩。
这是她送他的相册。
宋珩不爱拍照,也许是从小到大难过的时候太多,所以听别人说拍照是留下美好,他却不知有什么可留下的。
他的照片,多数都是在她强行拉着他求着他的时候才会拍下一两张。所以他的相片,基本身边都是带着她的。
他一张一张地看。
这张好像是七岁的时候,去游乐场,和唐老鸭玩偶拍的。
他当时似乎不太愿意,所以脸上臭臭的,一点笑都没有。
这张是小学了,大概四年级。
她的手掰着他的唇角,强行给他摆出一个“笑”。她极开心地看着镜头,而他面部又无奈又扭曲。
他还记得她当时说“阿珩这么帅,拍照要笑呀你看这么笑一笑,是不是更帅啦”
这张是初中毕业了,终于不是被强迫的一张。
他们穿着同样的蓝白校服,他立立正正地站着,而她站在他身旁,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偷偷在他肩膀上摆出了一个“耶”。
这张是她参加大提琴比赛。他在观众席,她在后台偷偷拍他的。
这张
他一张张慢慢地翻,静静地看。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底忽然就闪出泪。
夏树啊
起初刚来到夏家的时候,他一无所望。一心想的只有乖乖听话好好表现,不再被送回去,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定所。
那时她是光,穿着一身红衣裳,人也像是一团火焰,在那个冬季燃烧而来,温暖了他的手,也一下烧灼了他的心脏。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是太阳,用光和热去温暖每一个人。
而有些人,天生处于阴云尘霾。他可以汲取着太阳的能量生存,可是他不会想去拥有太阳。
他从不敢妄想她会独属于他的。
可当他看见沈淮川,看见夏姑姑显而易见的撮合,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听见她的笑。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嫉妒了。
他不希望她给他的那些光也会分给别人,他第一次想完全占有。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
那时候,他暗恨过。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孤寂凄凉。
他恨过命运,恨它为什么要捉弄自己。
给了他与她最近的距离,给了他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却要像两条无限接近的平行线,永远没交集。
他甚至恨她。
恨她为什么要那么好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他多么多么想放肆爱她啊。
想对她好,想和她在一起,想牵起她的手就再也不放开。如果她愿意,只要她说一句,他命都愿意不要了。
如果从没遇见过她,他也便认了。
就让他在岁月的河流里,随着命运的推手一叶孤舟飘零,管它狂风骤雨阴霾尘沙,他臣服就是了。
可偏偏,她来了,他爱了,他就想要一个更好的结局。
夜色沉沉,小屋内一盏孤灯分外静寂,时间像流沙一点点外逝。
少年抱着相册静坐在房间角落,到天亮。
夏树这天下午有大提琴课,一直到五点半才下课。
正值黄昏。
笑吟吟地和同学说了再见,她收好琴箱走出教室。刚一出少年宫的大门,遥遥就见到远方熟悉的白色身影。被暖色夕光温柔包裹。
她一怔。
遥遥对她轻轻笑一笑,宋珩走上前,声线清冽,“下课了”
夏树仰着头愣愣看他的脸,愣愣地点点头,忘了回答。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三四天没说过话了。
以前也曾吵架冷战,闹过别扭,但是基本他哄一哄,她气就散了,从没隔夜过。
恍惚有一瞬,她感觉这次别扭也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生气过,霍家人也没来过,一切都是假的。
夏树低下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宋珩心尖一酸,声线微哑,“不会。”
他怎么舍得。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眼泪,也不想面对她的劝离,索性就逃避开。
她心底有一种叫委屈的东西悄悄泛上来,默默垂着眸不说话。
宋珩将她的琴盒取下,“走走吗”
暮色降临,晚霞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