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夜回到房间,平静的脸色立时有了变化,是腹部的疼痛导致的,她捂住自己的小腹,在门上靠了下,等那阵痛苦过去。
刚刚在楼梯上跑时,小腹就疼起来,大约是很久没有过这样剧烈的运动,身体一时适应不了,左下腹的疼痛最为剧烈,她揉了揉,痛楚并未得到缓解,反而令她出了一身冷汗,她汗津津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想去拿止痛药,但又觉得这种气痛不需要吃药,隐忍地坐了许久,身体渐渐恢复,她松了口气,窗外天色已黑,她换下汗湿的衣服,倒了杯热水,打开光脑的时候,不出意外看到许多条消息,她捡了几条回复,至于其他那些来自她妈妈们的,她依旧没有理会。
顾惜质问她,顾氏最近的动荡是否是她搞的鬼,叶红萱则问她,是否真的恨起了妈妈们,又担忧问起她的身体,她的手指抵在桌边的光幕上,一下下将那些消息划开,随后回头看了眼房门,清冷的目光仿佛透过房门、透过走廊、透过另一道门,看向了她的心上人。
小忱在做什么呢
无论在做什么,大约都是气鼓鼓的吧。
她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起来,之后又有些发怔。
她为什么会失忆呢又为什么单单会忘记了小忱
这件事让小忱耿耿于怀,同时也令她万分痛苦。这是目前横亘在她和小忱之间的巨大深沟,那个傻姑娘,恨的从来不是她的失忆,而是她单单忘了自己。
基因崩溃症的后遗症吗
不是,大约不只是如此。
关于自己的失忆,顾良夜心中隐约有个猜测。
那年她病重,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来临,但总是含着一口气不愿咽下,直到小忱的到来。那时小忱是怎么说的呢小忱说不要她了,她能否挺过去,是死是活,小忱都不关心了。
小忱不要她了啊。
身体一天天破败下去、只能躺在床上无望等死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小忱的那些话,却不是抽走她生命力的最后一击,反而是她解脱的契机,她那时想着,小忱不要她也好,小忱因为楚铮的事情恨她,这很好,最好是在她死亡的时候小忱也是这样恨着她,那么就不用为她而伤心了。
她希望小忱的余生会不受她的影响而快快乐乐地度过,而她的生命很短,死亡时不想要记起小忱不要她了,所以下意识地逃避了吧。她只是想忘记这一点点的不快乐的,却不小心忘的太多,甚至连小忱都忘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术促成的。
总之现在想一想,当年从病床上醒来,她懵懂得如同一个初生的孩童,亲密的家人、熟悉的环境也无法令她拥有太多的安全感,那时她以为是从鬼门关走回来的后遗症,但现在看来,是因为记忆中缺失了一大块,所以令她下意识地感到茫然。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弄丢了小忱。
刚醒来的时候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她那时记忆不稳定,但也不是没有想起来的机会的,她这些天翻看了很多关于失忆的文献,知道失忆有短暂失忆和长期失忆之分,细想下来,她那时的状态更像是短暂失忆,那时的她还有心空的感觉,时不时会想起一个让她心口发疼的人影,那种状态下,也许一两个月之后就会渐渐想起来,但是
有催眠啊。
顾良夜坐在桌前,想起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些事情真是如乱麻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在恢复记忆的那一瞬,连同医生当初对她做的那些催眠,她也一并想起来了。前前后后有三次吧,医院的白墙下,她被人催眠,这几次催眠巩固了她的失忆,甚至给她下了不能想起来的暗示,她也想起后来颜瑜对她的试探,以及每次试探之后她短暂的混乱。
那时的她,仅仅靠着颜瑜的那些话,并不能打破脑中的壁垒,她在这种不健康的状态下浑浑噩噩过了五年,不是没有过挣扎,每一个梦到小忱的夜晚都是她潜意识里所做出的的努力,可是现在看来,那些远远不够。
她早该多受些刺激的,可惜家人瞒着她,好友担心她,粗粗的几次试探以后就放弃了,她就像被关在牢笼里,明明钥匙就在手边,却因一直不知道自己深陷牢笼而没有拿起钥匙去破解。
何其愚蠢。
那些事情不能多想,一想,身体便一阵阵地发冷,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无数的雪花将她覆盖,让她连心脏都难以跳动。顾良夜轻轻地咳嗽几下,真的冷一般,拿起那杯已变成温水的热水喝了一口。
“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
她喃喃自语道。
其实也很难说出口。
如果小忱知道,她的失忆有可能是因为当初小忱对她说的那些狠话,小忱要怎么办呢顾良夜不想再让小忱伤心难过,她宁愿将这一切都埋藏在心里,总归,也本来是她自己的错。
哦,还有母亲。
即使已经过了好几天,每次一想到催眠的事情,顾良夜都觉得喉咙有点咸腥感,那些是铁锈味的,咽下去也很苦涩,她无法原谅母亲对她所做的事情,连她也无法原谅,如果小忱知道这件事,痛恨之下,会怎么样呢
那大约就像是在小忱本已烧得旺盛的火焰上浇下一桶油,火堆要变作燎原的大火,不止烧在母亲身上,也会烧在她、烧在小忱身上,她跟小忱之间的关系已经如此脆弱,再也经不起半点的波折了,她不敢说与小忱听。
所以小忱的质问,她一直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