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他被困在浓雾中,耳边回荡着几重小丑恶心肆意的哈哈笑声,雾气弥漫,最后缓缓凝成那个皮肤惨白笑容扭曲的礼服男人。心底无法压抑的愤怒又一次涌出,他出拳,飞踢,雾气凝聚的小丑被击散,复又重新凝成,此起彼伏的哈哈笑声虚幻缥缈,就好像是他永远摆脱不掉的过去。
然后,倏地,雾气依旧弥漫,但世界安静了。
他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却怎么跑都逃不出这片未知的迷宫。雾气越来越浓,浓得都要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浓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挣扎在水汽中,水汽凝结成液体,倒灌进肺腔,令人窒息。
是梦,是噩梦。
画面变幻,他又来到库拉克,回到他死时的那间小屋,以第三人的视角,安静地望着少年时期的自己被困在原地,看着那个杀了自己的疯子用力过头的表演,看他丢下染血的撬棍,关上门,听着定时炸弹在倒计时。
那个弱小的,无力反抗的自己挣扎着抬起头,发出指责
“你为什么不救我。”
杰森听见自己淡漠的声音“我救过了。”
少年杰森更激进。他伤得几乎动不了,说话的时候,会咳出血点,但他的眼睛还是很亮,眼底像是在燃烧着熊熊烈火。
那双眼睛还没有被后来的绝望所侵染,杰森都不需要看,就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想说什么。
你救过吗你不是坐在这里,只是静静地看着吗
当然救过。
杰森想。
纵观他可笑的人生,大概可以分成三段弱小的童年,一直到他脑子进水了去撬蝙蝠车,遇上那个男人为止,是“一”;在他身边接受训练,成长,成为罗宾,最后死在小丑的算计下,是“二”;被带走尸体,丢进拉萨路池中复活至今,是“三”。
如果是第一第二还有他自己原因的话,第三,他却是连话语权都没有。
一具尸体要什么权利
所以他被迫离开安宁的长眠,被迫重新回到这操蛋的人间。
可能是复活的“代价”,杰森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神智可言的。他被迫在精神世界里,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轮回着死亡。
他枪杀小丑;他炸死小丑;他用拳头杀死小丑;他把小丑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力全部还回去;他带着罗宾离开那间小屋
他做了无数次。他能做的,他全都做了。可谁都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不管再做多少努力,既定的结果也不会发生改变。
杰森托德就是死在小丑手下,那个最失败的罗宾已经死了。
而他
他是杰森托德,却也不再是。他是回归人间的亡灵,唯一一个,从拉萨路池中爬上来的尸体。
说起来也可笑,就算是亲手把他送进池子里的塔利亚,其实都没有想过他能从池子里爬出来尽管,这池泉水带给他的,不仅仅只是复苏的生命而已。
倒计时的声音还在“咔、咔”地流逝。
少年罗宾好像也想开了点。
他身上捆着绳子动不了,就艰难地翻了个身,看了一眼杰森。
“我想我懂了。你就是我,是吗”
“嗯。”
罗宾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要是知道我长大会成为你这样子不如就这样死了。”
杰森瞥了一眼地上蜿蜒的血迹,唇角抖了抖,扯出一个像是笑,又更像是无奈的弧度
“我同意。”
他们是被困在噩梦里的同一个人,在这里做着毫无意义的对话
“外面的世界有没有变好一点。”
“没有。有也只有一点点。”
“我也会变成你这样讨厌吗”
“谢谢。”
“我好吧。”
倒计时的咔咔声快要走到末尾。
少年罗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会来了,是吧”
“嗯。”
“你好像很厌烦外面的世界。”罗宾问,“没有什么让你留恋的吗”
“嗯。”
长长的一声“咔”之后,炸弹上的倒计时归于零。
爆炸在这一刻从那开始。在刺眼的火光里,被吞噬前的少年突然开口,说了一个名字。
他说
“埃米尔呢”
杰森坐在爆炸中,像是被隔在两个世界一样,丝毫没有受到波及。
他唇角微动,在唇齿间咀嚼这个名字。
埃米尔。
埃米尔。
他的第三段人生,从爬出拉撒路池开始。
他真切地死在中东,身体与灵魂分离,对死后没有任何印象,自以为会得到遗憾,但是安宁的长眠。可塔利亚艾尔古尔掉换了他的尸体,把他沉入了那汪神奇的拉撒路之泉。
现在的他依稀可以回忆起当时的痛苦。
当死亡降临,尸体会逐渐产生变化,他死前受了重伤,死在爆炸里,又经过时间的腐蚀;就算处理过,他的身体也惨不忍睹。而池水,在浸透他后,会一点一点把他修补起来。
腐烂,溶解,分裂,新生。
肉体在痛苦中复生,灵魂在煎熬中苏醒,被侵入,被折磨,被影响。
他成了行尸走肉。
亡灵被困在尸体里,那时的杰森没有理智,没有记忆,除了部分本能,什么都没有。
塔利亚的冲动行为被雷霄斥责,所以塔利亚让手下把杰森送走,而雷霄也只是表面上地发发火,背后睁只眼闭只眼,没有把杰森找回来,这才导致了后续事情的发生。
才从死亡回归人世的少年开始了流浪。
拉撒路泉同时增幅了他的身体素质,改变了他的体质,让他在充满暴力与欺侮的流浪生活中,可以完美地活下来。他沉浸在麻木的痛苦中,除了“活着”一无所知。
直到
他遇见了埃米尔。
那个从未变化过的男孩儿握住他的手,冲他扬起笑脸,对他说
“我照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