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祁言主动缓慢地松开陆知乔,双手扶住她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对视。那双眼睛肃气凛然,诚恳而坚定,眸底深处隐隐流露出一丝哀伤,似在赌。
这人力气稍大,陆知乔被桎着双肩不得动弹,毫无准备地迎上她目光,来不及藏起自己眼中慌乱的小情绪,狼狈又尴尬。
只片刻,陆知乔就被祁言的眼睛攫了魂。
黑瞳仁里似有漩涡,一点点将她吸进去,在深处搅拌,搅得七零八落。
她的心更倾向于相信祁言,即使从傍晚到方才出电梯那一刻,料定了祁言百分之九十有暗中帮忙,也还剩下百分之十的可能。她希望祁言没有,更希望祁言对此事一无所知,这样才能平复她今晚纷乱的心绪,重建她崩塌的信念。
许是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太大,她难免会有不安,自己比之祁言本就样样不足,唯一能够给予慰藉的工作便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渺小的自我,她微弱的底气,经不起这份冲击。
虽然祁言骗过她,但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后来及时向她坦白道歉了。祁言那么在意她的感受,在意她的想法,怎么会骗她。
陆知乔惊觉,原来自己都明白,却不知出于哪种执着,统统视而不见。
冷静下来,她想,她的确是疯了。
祁言可以直接说没有,但却是这般反问她,其中暗含的意思,是不是笃定了她不会信她那双眼睛里藏得很深的哀伤,此刻形同质问,像带着倒刺的鞭子一样,狠狠抽在陆知乔心上。
抽搐着的疼痛,连皮带肉撕扯出来。
她又想起雨林里那一幕幕场景了。祁言拆鞋带给她绑住伤口近心端,手却抖得打不上结;祁言毫不犹豫答应替她照顾女儿,却说三个人来也会三个人回去;祁言冷静地开车去等救援,路上却差点撞到人。祁言
都是祁言。
这样了,她还是不信她,那人该有多伤心。
祁言不会骗她的。
陆知乔轻吸一口气,浅浅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我信。”
“那你听我解释吗”祁言问。
“听。”
祁言弯起唇角,双手从陆知乔肩头滑下来,握住她的手,平静地说“其实,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
去年十月,她在家听父母说起合作的事,接着大概十一月初,她去公司找池念,偶然碰到从厕所出来的陆知乔,只是当时后者并没有看见她,她也没出声。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在犹豫要不要帮忙。
后来在陆知乔家看到那份合作协议,她明知故问了,因为心有动摇,插手,还是不插手。
但最终,她没有。
祁言从头到尾交代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她想自己还不够坦诚,不够让陆知乔有安全感。
“我之所以最后决定不管这件事,原因有两个,第一,生意场上只讲利益,不讲人情,该不该合作应该由我爸去判断,而不是我这个没接触过一天家里业务的人。第二”
她顿了顿,看着陆知乔的目光愈发柔和。
“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算了解你,但是能感觉到,你在工作上应该是不打感情牌的人,如果我暗中帮忙,瞒着你,对你来说就无异于被侮辱。我猜你不会愿意的,而我也不能擅自替你做主。”
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心软,实则比谁都坚强,否则怎么能够一个人抚养女儿十几年,在事业上也取得成功。
有些话,祁言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因而处处是顾虑,只好换委婉的方式。以前也接触过类似陆知乔这样性格的人,只觉得深入相处起来非常累,但现在,因为是陆知乔,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乔乔”祁言倾身抱住她,“谢谢你相信我。”
事实上,还有第三个原因。
她希望她们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至少,不要掺杂太多利益纠纷,虽然那时候自己并不笃定,两人能有什么未来。
“在我心里,你最完美。”祁言偏头吻了吻她耳朵,薄软的唇沿着颧骨移到眼尾泪痣上,温柔地吮弄。
陆知乔缓缓闭上眼睛,烫意从耳尖蔓延至颈项,一阵阵颤抖着,两手情不自禁攀住祁言的肩膀。
那吻爬遍她整张脸,最后落在唇上,很轻,似乎在犹豫,终究是没有忍住,卷着强势的气息深入纠缠。
只觉自己掉进了漩涡最底部,原以为暗藏危险,却没想到这里一片平静。
以往暗恋别人,陆知乔总是卑微的那个,偷偷喜欢,偷偷心悸,偷偷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长期如此,她在感情方面渐渐丢失了自我。遇见祁言才知道,自己也可以被在意,被珍视,被小心翼翼地对待,而恰好,祁言又是她欣赏的人,最想成为的人。
心,因那八个字平静下来,而后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
完美的不是她,而是祁言,世上怎么会有祁言那样好的人,一定是她见识浅短,感情经验少,大惊小怪了吧。
她都没能做到对祁言坦诚相待,凭什么要求对方事事解释清楚,今天莫名其妙地质问,莫名其妙地着急,反倒显得自己有多在意。
像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她脸上。
陆知乔满心懊悔,心底却淌过甜甜的暖流,交织着唇上的火,一点点烧遍全身。她被抵在墙壁上,被如火的热情包围,被唇间的味道侵吞的渣滓都不剩,她那么顺从。
“乔。”祁言哑声喊她。
她闷哼了一下,算是回应。
祁言半晌没说话,垂下眼皮藏盖真实的情绪,而后擒住她下巴,复又吻得凶狠,难舍难分,低低道“我今天这么诚实,你要不要给我点奖励,嗯”
说完,两手拉住她外套,作势要扯开。
陆知乔猛然清醒,一把推开祁言,惊慌失措地拢起衣襟,狼狈低头“我累了,先回去了”
“别”祁言捉住她手腕,讨好地亲了亲,“我跟你开玩笑呢。”
陆知乔抬头嗔瞪她一眼,眸里显出尴尬,突然,伸手将她脑后的头绳扯了下来。那低髻本就挽得松,轻轻一扯便掉,乌黑柔长的秀发霎时垂落下来,散开一阵清淡的香味。
祁言“”
逃回家,陆知乔捂了捂发烫的脸,见女儿在浴室刷牙,叮嘱了一句早点睡。她正要回房间,小姑娘含着满嘴泡沫,模糊不清道“妈妈,你不会跟祁老师吵架吧”
“”
“祁老师的妈妈不喜欢她跟学生家长交朋友,所以我才喊她阿姨的。”陆葳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地看着母亲,颇有护着祁言的意思。
陆知乔这会儿确实累了,也没心思想那么多,便敷衍点头“嗯,我知道,祁老师解释过了。”
“那你刚才在祁老师家么”
“嗯。”
陆葳转了转眼珠,没说话,转头继续刷牙。
陆知乔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听着外面动静,等女儿回房了,才抱着睡衣进浴室。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心事好像也被热水带走大半,从浴室出来,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关掉家里全部的灯,却忘记了先开卧室灯,此刻摸着黑走到卧室门口,手在墙上摸索半天也没找到开关。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静谧中显得阴森诡异。
那瞬间,陆知乔突然害怕了。
她抬手拍两下巴掌,放在床头的蛋壳灯应声亮起,温馨的暖黄色光芒点亮了卧室一角,幽幽映入她眼底
周末,陆知乔出差的第三天。
祁言把妞妞接到自己屋里吃住,督促写作业,师生两个相处得其乐融融。她每天微信向陆知乔汇报情况,总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掰着指头数日子,却才三天而已,想着能多聊几句,语音视频也好,可那人太忙了,回消息都很慢。
她不扰她工作,便只能克制自己。
今天约了池念过来玩,晚上一起吃饭,两人聊了点摄影方面的事。
祁言一直以来都有帮几家杂志社拍商片,偶尔会接点明星艺人的私活儿,但是都凭心情,且得熟人介绍,毕竟不靠这个吃饭,越低调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