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火光冲天,滚滚黑烟遮蔽了月光。
陆知乔眼睁睁看着嫂子冲进去之后,大门横梁被烧塌了,火柱子掉落下来,接着整个承重梁也塌落,一楼瞬间变成火海。
她惊慌失措,抱着妞妞去喊人求救,可是大半夜的,家家户户都睡了,一时半会儿也难醒,而老宅离其他门户又稍远,等到喊醒了附近邻舍,借手机打了火|警,老宅已经完全被大火包围。
年仅九个月的妞妞还不会走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婴儿本能感觉到害怕,一直哭。
陆知乔把她放到最近的人家屋里,一股脑儿跟着其他人冲回去救火。那会儿村里没什么消防措施,就靠抽水井接皮管子,长长一根,人工压水。
但是火势太大,又有风,木质结构的房子烧起来特别快,没多会儿功夫,楼层渐塌。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吞噬掉整个老宅……
消防员赶到的时候,老宅已经塌了,烧得焦黑的木柱子堆着,远远望去就像一座金色的火焰山,将天空染得亮如白昼。
陆知乔当时没有反应,满脑子空白。
过后,大火被扑灭,五具尸体被一一抬出来,她当场呕吐不住,崩溃了,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她噩梦的开始。
陆知乔轻抚相框,眼睛里的水雾泛着光,她拇指停在哥哥脸上,一滴泪滑下来。
那场火灾起因不明,她始终认为,是自己放烟花时不小心点着了后院里的草垛,没有及时发现,才导致了大火。
事情发生后,嫂子的父亲知道了,一时受不了打击,突发心梗去世——他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可以说是视女如命,本来身体也不太好。
老宅里七口人,只有陆知乔和妞妞活了下来。
父亲是独子,远亲不熟,近亲没有,而母亲那边,外公在“文|ge”中被迫|害致死,外婆改嫁杳无音讯,只有一个舅舅,但在分财产时跟母亲闹僵了,此后也没了来往,不知所踪。
寻遍三代内亲族,竟没有一人可以让她们姑侄俩投靠。
当时陆知乔念大三,一夜之间失去所有,肩上突然就落下一份沉重的担子,她迷茫,焦虑,恐惧,甚至抑郁了,险些休学。后来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她渐渐接受现实,亦准备好余生跟小侄女相依为命。
她就这样被动地成为了孩子妈。
父母的同事朋友帮了她们很多,加上继承了些遗产,最初生活并没有很难。只是钱总有花完的一天,本就不多,也经不起几年折腾,出于愧疚,她心中再无其他念头,只想努力赚钱,让妞妞过得好。
这是她的症结的根源。
这些年,陆知乔很少回忆当年的事情,逃避着,不敢直视。她在物质上竭尽全力弥补妞妞,把孩子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因为她是罪人,她这辈子都只为了妞妞而活。
但是现在想来,如果哥哥天上有知,肯定也不愿看到她活成这个样子。
就像温子龙说的那样。
【她如果还活着,一定不希望我消沉颓废,自我阉割】
【所以我好好生活,保重身体,多行善事,守住她们的财产】
【放下,不代表忘记】
陈年旧事束缚她太久,让她失去了爱自己、爱别人的能力。她沉浸其中,在不经意间伤害着身边的人,以前是女儿,现在是祁言。
可是身边的人又有什么过错呢?
陆知乔侧头看一眼蛋壳灯,那行小字清晰无比,又给她源源不断的底气和力量。她扬唇一笑,抹掉眼泪,把相框放回去,起来打开了电脑。
上次那份来不及发的文档,静静躺在文件夹里。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写得更加详细,后面附上自己想说的话,重命名为《时光》,发送到祁言微信上。不管祁言看与否,或是看到之后有什么反应,她都觉得不重要了,就借着这件事,这个契机,让她彻底审视自己。
随后,陆知乔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为“余生”,把祁言的备注改成“良人”。
一个陆余生,一个祁良人。
愿余生觅得良人。.
周末下了场雨,室外闷热。
祁言带着礼物和大包小包的母婴用品去看望池念。许久没见,池念圆润了不少,肚子也很显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母性的温柔气质。
她一个人在家,老公加班,婆婆常年身体不好,要吃药,没法照顾她,所以平常的午饭她都自己做。
祁言原本高高兴兴过来,听她这么说,就有些不开心了,冷下脸。
“哎呀,我老公下班会做家务的,早上他也会买好菜,我就自己做点简单的吃,而且在准备请保姆了,没事的啊~”池念轻声哄她,也不知是怀孕的缘故,还是在家呆久了,越来越像个小女生。
祁言扬了扬眉:“算他有良心。”
说着,洗好切好水果,摆成果盘,放到茶几上,两人坐下来边吃边聊天。
“对了,跟你说件事。”
“嗯?”
池念剥了颗葡萄喂自己,圆润的脸颊鼓了鼓,“我妈有个同事的女儿,也怀孕了,但是她孕酮低,要打针保胎,天天请假麻烦,就辞职了。”
祁言敏锐地察觉到她想说什么。
“而且她是做的文职,朝九晚五双休,很轻松的,但还是遭不住,没办法”
“毕竟孩子重要嘛。”祁言笑了笑,也剥一颗颗葡萄吃,假意不觉。
池念皱眉,突然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好像错怪陆总监了。”说完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妈这个同事的女儿情况跟我有点像,但是我那个岗位比较累,我就想她那么清闲的文职,都不得不辞了,那我——”
猛然提到陆知乔,祁言一怔,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可这会儿注意力在池念身上,没细想。
刚要说话,池念转头看着她:“陆总监最近跟你有来往吗?”
“没……”祁言一激灵,含糊道:“我最近住我爸妈家,而且她也挺忙的,平常就是见面打个招呼。”
池念微噘起嘴,自顾自地点点头。
“有点热,我去换件衣服。”她说着起身。
祁言连忙放下葡萄,抽纸巾擦了擦手,扶着她:“你别起那么猛,真是。”说完小心扶她回卧室。
池念无奈笑了笑,打开衣柜,拿了件宽松的薄短袖出来,二话不说就脱上衣。她下意识想着,反正都是女人,不避讳,可是等到反应过来祁言的取向,上衣已经脱下来了。
“……”
祁言憋着笑,尴尬地转过视线,眼角余光瞥见她肚子上爬着一道道暗红色纹痕,愣住,又转回去,“这是妊娠纹吗?”
“是啊,可丑了,还一辈子消不了。”池念苦笑,都不忍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生过孩子都会有?”
“一般都会,也有不长的。”
祁言盯着那密密麻麻松弛的暗红色痕迹,冷不丁想到了陆知乔,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思绪一下子回到酒吧初遇的那天晚上。
她记得……
陆知乔的肚子光|滑平坦,没有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