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耀祖不吭声了,又往陈榕身上靠了靠。
在这个危险的境地中,唯一熟悉又冷静的陈榕便成了他唯一的依靠,甚至连称呼都显得更亲近了些。
距离官道不远的小山包上,远远望着山贼队伍远去,徐强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都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陈姑娘呜呜呜我太没用了”他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又拿在刚才逃亡中弄得脏兮兮的手抹脸,满脸的污秽。
周大义没有搭理徐强,此刻他也正抹着眼泪。
刚才他以为自己死定了那刀从他身后砍下来,他几乎能感觉到刀锋的锐意,是陈姑娘回头把他推开,不然他此刻早身首异处了
“胡说”他哽咽道,“陈姑娘明明是为了救我才被抓的她明明跑最快,若不回头来救我,早跑掉了”
徐强兀自哭得伤心,根本没顾得上周大义说些什么。
两人哭了好一会儿,周大义好歹年纪大点,擦去眼泪对徐强说“咱们先回陈家堡得告诉小莲姑娘潘公子也被抓了,山贼没杀他肯定是要赎金,我们回去告诉小莲姑娘,然后去庆平找潘大姑娘,等山贼来要赎金时想办法救陈姑娘”
徐强毕竟年岁小,听周大义拿了主意,连连点头,掉头就往山下跑,周大义连忙手忙脚乱地跟上去。
山贼队伍的速度很快,在官道上疾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突然转入一条隐蔽的山道,又往里奔了半个时辰,才下马上山。
板车上被抓的人也都被赶下车,在队伍中间上山。
陈榕根据路程来判断,这里依然还是长留山脉,毕竟这条山脉非常庞大。
一行人又走了一刻钟,路上遇到两三个岗哨,最终到了半山腰。
此地的房子都是泥土和木头做的,陈榕从前在微博上看到的边远山村房子都比这里的好。山寨中人来人往,多数是神色不善的青壮年,她看到的有七八十个,还有一些神色苦闷的妇人,最年长的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来去匆匆。
抓住陈榕的两个山贼押着他们去了一间简易牢房。
牢房里有两个面对面的单间,一间关男的,一间关女的。潘耀祖不想跟陈榕分开,可被高个山贼狠狠瞪了一眼后,只能战战兢兢地进去关男人的牢房。
陈榕老老实实进入牢房,里面原来就有三个女人,加上她们这新来的四人,就略显拥挤了。
而关男人那边则少得多,除了潘耀祖外还有三人。
一个土财主模样的中年男子在高个山贼进来后立即扑到牢房栏杆前焦躁地喊道“大爷,我家人还没送银子来吗”
高个山贼一刀柄撞过去,那土财主肚子上挨了一记,痛得弓腰。
“吵什么银子到了就放你下山,银子没到你就乖乖在这儿待着”他啐了一声。
他没多给那土财主一个眼神,走到陈榕所在牢房面前,问她“想活命吗”
陈榕道“谁不想”
高个山贼嘴角一翘,像是很满意“够味那我给你指条道。大当家就喜欢你这个调调的女人,你要是伺候得他爽了,说不得他还能让你当压寨夫人。”
陈榕走近栏杆,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我的脑子比我的身体有价值得多。与其让我当暖床的,不如让我替你们赚钱。”
高个山贼故意打量她的衣着,讽刺道“你能赚几个钱”
“你们劫来的货物没看过吗里面的东西,价值千金,而我还能弄到至少十倍。”陈榕低声道。
高个山贼眯了眯眼,突然大笑“大当家在床上驯服了你,还怕你有什么赚钱的手段不肯说出来吗”
陈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高个山贼扬长而去,连忙深呼吸压下情绪。
这里不是文明社会,她不能要求太高可还是好气啊
对面,潘耀祖虽没听到陈榕说的话,却听清楚了高个山贼的话,便紧紧抓着栏杆看这边,忧惧地说“姐姐”
“没事。”陈榕勉强笑了笑,“坐下歇会儿,总有办法的。”
潘耀祖茫然地点点头,靠着栏杆坐下来,什么脏不脏的也不在意了。
陈榕也坐下,开始打量四周。
她这边牢房里的妇人都面色灰败,有的在哭泣,而另外一边,潘耀祖缩在角落,那土财主还捂着肚子表情痛苦。牢房最里面的两个男人默不作声,但
陈榕的目光在其中一个男人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那男人很年轻,穿着华服,默然盘腿坐着,似乎并不为此刻的处境担忧。他的模样自然是英俊的,气质与书生有点像,但皮肤却不像是没晒过太阳的苍白,而是很有活力的那种白。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却与这牢房格格不入。
另一个男人岁数更小些,坐在华服男子一尺外,同样安静,他的衣服很普通,但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跟那华服男子很像。
或许是陈榕的视线太过专注,那华服男子突然抬眼看过来,陈榕一怔,轻轻点头,算是招呼。
令陈榕惊讶的是,对方竟也轻轻颔首。
陈榕故作淡定地移开视线,过了会儿才再将视线偷偷挪回去。
那华服男子模样文质彬彬,人却很机警。古装衣袍宽大,但她出入健身房也有些时间了,隐约感觉到他并非弱不禁风那种人,胸肌隐隐有些鼓起。他双手手指很长,但并不纤细,她看不到他的掌心是否有老茧,但却感觉得到那是一双很有力量的手。
他身边的男子,偶尔会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默不作声,却像是极有默契,正在等待着某个机会的到来。
陈榕心中微动,隐约有了点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看守的山贼突然大声道“二当家”
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陈榕看向这位二当家,却诧异地发现那是个女人。
一个强壮高大的女人。
二当家走到男牢前,目光先是落在那华服男子身上,可下一刻却看向潘耀祖。
“就他了。”她指着潘耀祖,对看守的山贼道,“放他出来。”
看守的山贼见怪不怪地上前,潘耀祖惊慌地退后半步,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二当家笑得意味深长“还是个雏儿吧来,让姐姐好好疼你。”
潘耀祖脸色惨白,在被看守的山贼抓住时死命后退,拼命挣扎。
他身后,华服男子眉头微皱,握紧了拳头,却因有所顾忌而未起身阻止。
陈榕没想到在她被迫当压寨夫人之前,潘耀祖就要当压寨相公,她来不及多想便喊道“二当家,他不行的”
二当家回头望去,看到陈榕的样貌,不喜地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二当家,他是我弟弟,不瞒您说,他真的不行。”陈榕道。
二当家起先以为陈榕所说的不行是另一个意思,如今听她说了第二遍,琢磨过味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潘耀祖。
潘耀祖一时间成为众目睽睽的中心,他不想被二当家带出去“疼”,听到陈榕说他“不行”也觉刺耳,脸色古怪地呆站那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二当家又转回视线,看向陈榕,突然冷笑“我看他根本不是你的弟弟,你是怕他被我糟蹋了吧哈哈,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陈榕镇定地说道“我确实不是为二当家考虑,如此只为救我这异母弟弟一条小命而已。他被爹娘惯坏了,时常流连青楼,把身子都弄虚了,我怕他到时候会因此而惹恼了您,令您大怒之下杀了他。即便爹娘偏心,他又时常欺辱于我,我却无法割舍姐弟之情,只求二当家放他一条生路。我爹有银子,为了她这根独苗,会拿出足够的银子。”
陈榕和潘耀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因此她只好编了个“灰姑娘”的故事,只求别一眼就被戳穿。
二当家确实注意到了陈榕与潘耀祖的衣着差别,如今听陈榕如此说,倒是信了几分,她年轻时家里为给弟弟换媳妇而要把她嫁给一个独眼老头,她不愿听从安排就落草为寇,对于陈榕这样跟她有相似身世的人有几分同情心,不过也就几分罢了。
“我若放过你弟弟,那我今夜该怎么办”二当家笑道,“你爹娘偏心,不如我帮你弄死了你弟弟,也算替你报仇了。”
陈榕犹豫了几秒,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华服男子,突然抬手指着他道“二当家,我认为那位公子就不错,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
华服男子抬眼望过来,似有诧异。
陈榕的眼神与他一触即收,确认对方惊讶为多,并无多少愤怒,便放了心,继续对二当家道“二当家,那位公子看着英武不凡,想必久经战场,那才是配得上您的男子。”
听到陈榕说“久经战场”,在这种语境下,二当家自然想到了那方面去,盯着华服男子打量,笑容邪恶。
“那就他了”
在山贼放开潘耀祖,去抓那华服男子时,他身边的男人上来抓住山贼,冷冰冰地道“不许碰我家公子”
华服男子却在山贼发作前拉开同伴,低声道“季良,算了,也是我命中该有此劫。”
他姿态优雅地拍去身上的稻草屑,走出牢房,淡淡对二当家道“二当家,请。”
从牢房里出来的男人,眉眼英挺,温润如玉,虽面露不甘,却似隐忍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二当家欣赏地打量着他,似乎很满意“劫不劫的,多难听,姐姐疼你还来不及呢”
她大笑着转身就走。
华服男子迈步跟上,却在走出牢房前回头看了眼。
陈榕抓着栏杆站在那儿看他离开,见状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比口型道“壮士,加油”
华服男子微微一怔,虽看懂了她的口型,却不知“加油”是什么意思,只回以一笑,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