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再不能犹豫
廖老三生怕狗熊仔的叫声引来了母狗熊,使出全身气力,一把揪住狗熊仔的后背。他用的力气那样大,几乎扑落了母熊筑的窝,自己也险些掉了下去。
他牢牢抓住树枝,怀里的狗熊仔被他勒得那样紧,尖尖的长爪就在他的外衣上掏啊挠啊。
廖老三忍住痛,迅速地落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他跑得是那样快,那样拼命,两肋之间钻心般痛,一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膝盖以下一片泥泞。
他听到了母狗熊愤怒的尖叫和哀痛的吼声,连头皮都在发麻。
怀里的小狗熊呜嘤呜嘤地回应着母熊的喊声,廖老三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把狗熊崽的嘴巴往自己怀里捂。
它还在叫,他伸出拳头,使出全力兜头砸了数下。
小狗熊终于不叫了。
而直到跑出了山涧,廖老三才终于再没有听到母狗熊回荡的嘶吼声。
廖花儿抱着狗熊崽,像漂亮的洋娃娃抱着自己的熊玩偶。
廖老三扒在矮墙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他说,“就养你家后院里,那不是有棵核桃树吗我也在树枝上给狗熊崽搭个窝,让它爬树”
廖花儿摸着熊崽圆滚滚的头,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我爸要是知道了,恐怕要说我的。”
“怕啥你就说这是狗崽子,还能帮你看家呢。”廖老三摆摆手“等这狗熊长大了,我就剁了熊掌出去卖。一对熊掌拿出山,少说能卖这个数”
他伸出手指晃晃,眼睛晶晶亮“等我赚够了钱,就接你去县城过日子。”
廖花儿抿了下唇“我还要考大学呢。”
她笑起来的样子太甜美,像乖巧的娃娃。
廖老三连说话的声音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她。
天色渐暗,门口抽完烟的廖四福推门回家。廖老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冲廖花儿摆摆手。
小狗熊从廖花的怀里滚出来,趴在核桃树下,她看着它憨态可掬的样子笑弯了腰。
看起来是那样美好。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廖老三像是冥冥中有了某种预感似的,睡得并不安稳,六点不到就起了床。
他惦记着廖花儿,干脆披衣起身,顶着夜色往村口走去。
潮湿的雾气沾在衣服上,他打了个寒颤。村口廖四福家小小的后院里,那棵核桃树上冒出新芽,他扒在矮墙上,看到了树下趴着的小狗熊崽。
一晚上时间,它看起来有些不安,仍在嘤嘤呜呜叫个不停。
声音虽然不响,但是听起来十分惹人烦躁。
日头渐渐升起,天亮起来。前院传来廖四福咳嗽的声音,廖老三安静地坐在墙边,知道隔不了多久廖花儿就会起床来到后院。
那时他和她就可以短暂地说上几句话,让他一天都快乐而满足。
然而悲剧也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一声暗沉的吼声从前院传来,年过五十的廖四福爆发出嘶哑的怒吼“跑”
只一
声,就戛然停止。
廖老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站起身,正在犹豫是否翻过矮墙,却在此时看见廖花儿捂着嘴巴,呜咽着朝后院跑过来。
睡眼惺忪的她正在穿衣,却听见前院门口的廖四福莫名喊了一声。
她疑惑地推开门,看见她爸直挺挺倒在地上,右肩被扯掉一半,肚皮上方趴着个庞然大物。
一头黑熊,像从天而降的饕餮,撕扯着廖四福的肚皮。
廖花儿短促地哀鸣了一声,捂住嘴巴转身,踉踉跄跄朝后院跑去。
那黑熊像是意识到什么,放下嘴里的廖四福朝她追过来。
“花儿”廖老三被眼前的场景惊得无法动弹。
他站在矮墙之外,眼睁睁地看着一头黑熊紧跟在廖花儿身后,张着血盆大口,挥舞着鲜血淋淋的熊爪。
“三哥救我”廖花儿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拼了命地朝他跑来。
黑熊低沉地吼着,挥舞的熊掌啪地击中她的后背。
廖花儿哀嚎一声,歪了身子,却仍然挣扎着朝他的方向坚持。
廖老三撑在矮墙上的手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她恳切的目光哀求着他救她,他却怎样也没有办法翻过那堵低矮的黄泥墙。
他仿佛能闻见黑熊身上的血腥气,身体的本能终究占据了上风,让他连滚带爬的往前逃。
“三哥”
有人在喊,又或者是他的幻觉。
廖老三边跑边哭,泪流满面。
石磨边上就是廖村长家,是离得最近的一户人家。
廖老三为了求助而奔逐的脚步却渐渐停下来。
被熊袭击,几人能活就算活下来,也是不人不鬼的恐怖样子。
而且廖老三咬住嘴唇,他要怎么解释熊瞎子来到村里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是他害死了廖四福和他女儿,他要怎么在村里立足
天光大亮。
廖老三站在村长门口,仿佛听见了村长家的小女儿廖小妹与父母告别的声音。
是求助,坦白,承担责任甚至偿命,还是将真相埋在心间
廖老三只用了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
数分钟之后,廖小妹推开家门。
清晨七点的廖家村,是那样的静谧。
像以往的每天一样,门前连一个人的身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