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饿吗?想不想吃点其他的东西?”小海站起身,自然地拉上窗帘,遮住了窗外的月光和星星。
茉莉的神情有些恍惚,直到他重复了两遍才回过神来说:“什么?”
他便笑笑,没有说话,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轻轻顺了下她的头发:“讲了这么久,你一定累了。再睡一会儿吧。”
他站起身,体贴地关上门,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茉莉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努力消化着脑子里面翻滚的一切。
她并不是想不清楚他们在赵思家里遇险这件事——诚然,过程曲折又巧合,他们一前一后被别人设计了,互相以为对方身陷危险,所以着了对方的道。
可现在躺在床上回过头想一想,聪明如她,要想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并不是难事。
不就是一场调虎离山吗?再加自己不够小心,喝下了水壶里的水产生了幻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幻像。
敌人再狡猾再难缠,只要吸取教训小心应对,下次两个人绝不分开,不给其他人设下陷阱的机会也就是了。
可是让此时的她瞪大眼睛心绪难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小海。
相隔三十年,脑海中像有完全不同的三个小海在打架。
一个小海瘦弱又沉默,纤瘦的手腕上伤痕遍布,穿着松垮的校服推开洗头房的门,轻声叫自己“姐姐”,一个小海高挑又桀骜,被雨水打湿了黑色的碎发,站在四月细雨的丁香树下,微笑着展开手掌,露出掌心里那朵白花。
还有一个小海……就在刚刚,十几秒之前,还坐在她的眼前。
高大又沉稳,儒雅又温柔,偶尔的叛逆和胆大,还有在那狭小的电梯间里突然袭上的干燥的唇……
“怎么偏偏我就想起来了呢!”
茉莉忍不住哀嚎了一声,伸手拉过身上的被子罩到了自己的脑袋上,忍不住嘟囔道:“……我这个举世无敌的大傻瓜,怎么就没喝孟婆汤呢!”
她顿了顿,又恨恨地说:“……就算我想喝也喝不着啊,这会儿再说这个也没用。人家都走了奈何桥,老老实实过忘川,才能从孟婆手里讨一碗汤喝。你呢?你连阎王爷的面都没见着直接空降,哪里来的孟婆汤给你喝!”
“就算喝了孟婆汤,也未必管用啊!孟婆汤是给人喝的,又不是给你一根笔......”
“怎么早不想起来,晚不想起来,偏偏这个时候,什么东西都想起来了......”
像有两个小小的茉莉,一左一右站在肩膀上打架。
左边的“茉莉”才刚刚安慰完自己,右边的小茉莉又双手叉腰,恨不能跳起来怼在她的脑门上。
“早知道会今天这样,你就应该投胎做一棵树啊!我就不信你都跨了物种了,他还能认出你来!”
左边的小茉莉委委屈屈:“……你看他当初看一棵丁香都那么专注,万一我投胎做了树也被他认出来了怎么办?你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忍心让他当个恋物癖,守着一棵树过日子?”
右边的小茉莉被噎住,半晌后才喃喃说:“人家那是因为你救了他,所以心里愧疚,哪里来那么多自作多情?”
左边的小茉莉愤愤不平,想说“只是愧疚,那他亲我干嘛”,却被中间那个一个脑袋两个大的大茉莉出声叫停。
茉莉砰地一下倒在枕头上,迷迷蒙蒙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小海并不是像一个男人喜欢女人那样喜欢她,只是出于愧疚,想要好好照顾她……她应该怎样拒绝他?
可是如果……小海并不是出于愧疚,她又该怎样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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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是肯定睡不着的。
她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门往客厅走去。
落地窗前放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洗头椅,历经二十年岁月变迁毫发无伤。她摸着温润的皮革,心里有些感慨。
以前那个瘦弱的孩子,在她缺失的岁月间成长为了一个男人。读了大学,还接手了一间公司,过得有声有色。
哪怕只是知道这样的结局,都会让她心里涌出强烈的满足感。
善意被人感知,付出被人尊重,他像她期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让她甘愿灰飞烟灭换他一命这件事,不再那么像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