涴涴。
玄龟在心底默念一遍,咬字舒服,还有种唇齿留香的错觉。
她点点头,眼似弯月“我喜欢。”
方行简也跟着淡笑“你知道是哪两个字吗”
话一问出口,他又匆忙解释“你认得字吗”
玄龟一愣,摇了摇头。
方行简见状,垂眼找了根枯枝,在砂地上信手书写
涴涴。
虽不是规规矩矩的笔墨纸砚,但他的字迹入木三分,骨气洞达,不输那些名家笔法。
他指给她看“是这两个字,这是水旁,你从水下来,挺适合你。”
少女盯着,也依样画瓢,用指尖在沙地上写下同样二字,就是笔画歪歪扭扭,如小鱼乱游,强行聚到一块儿。
方行简笑起来“写的真好。”
听见他夸,她脸咻得又红了。她捂捂双颊,眼珠滴溜溜乱窜,愣是不去看他。
他却无法将目光从她灵动可人的面上挪开,看了会,他忽然正色“涴涴。”
玄龟瞥他,明眸闪闪,她不知作何反应。
“叫你呢。”方行简道。
“喔”她咬了下绯红的唇“我当如何”
方行简勾唇“还记得我名字吗”
她颔首。
他道“你唤我看看”
“方行简”她口吻犹疑。
他应“哎。”又道“这样应声即可。”
方行简再次喊她“涴涴。”
“哎”她音色脆若银铃,甜似糖粉迸溅。
他笑出声“对了。”
“方行简”玄龟又一次叫他名字,只是这回变得无比确切。
“嗯。”
“你怎么不哎了”
“哦,是我过失,”他一下转口“哎”
他唇微牵,眼底盈着笑意“涴涴。”
她朗声应,比方才还大“哎”
“方行简”
“哎。”
“涴涴。”
“哎”
就这般来来回回不知多久,双方名字都快成了两粒化不开的糖膏在彼此口中辗转交互了数轮,他们也不嫌腻烦。
日光曛暖江水,岸堤人多了起来。
方行简怕她不便,扶住石隙起身。他稍作一揖“承蒙涴涴姑娘仗义相救,我才得见今日朝阳。时候不等人,我还得进京,你跟我一道吗”
他面庞被太阳晒得发烫。
玄龟有些诧然,她回了下头,又转来看看他。
畏怯与依赖一并涌来,她有些踯躅,末了还是后退两步,小幅度摇头。
她眼底映着江水烁金,碎莹莹的,仿若那本就该是她眼底的光。
方行简见状,心口隐痛。
虽有不舍,但他知晓他们差距甚大,他是世上人,她是水中仙,遂不勉强“那,我先告辞了。”
此番一别,不知今后是否还能再见。
仿佛要将她刻绘在心底那般,方行简深深看她一眼,又拱手一揖,回身往渔村走。
玄龟裹紧他长衫,死死盯着他背影。
他伤未痊愈,身形还有些蹒跚,不一会,她视野模糊,眼眶里蓄满了水。
她瘪瘪嘴,用手背抹了下眼,一垂脸,便目及地面两行字。
他的字龙飞凤舞,她的字春蚓秋蛇,二人不入,却紧密挨在一起。
她再次仰脸,男人身影就将汇入人群,再难循迹。
她胸口怦动,旋即张口“方行简”
少女音色嘹亮,似娇莺啼唱。
那道白色身影骤然停步。
方行简回过身,眼底震颤,见她在远处蹦蹦跳跳,挥舞着手。
他胸中激荡不绝,快步回赶。
他步履本就不稳,此刻疾行而来,瞧着甚至滑稽。
玄龟噗嗤笑开。
方行简停到她跟前,高大身形将她牢牢罩住。他见她笑个不停,也跟着笑了“你笑甚么”
她不言,静悄悄敛了眼。男人笑容如朝霞举,不能逼视。
玄龟看沙地上的字,期期艾艾“我可以我可以嗯,跟你学写字吗”
“好。”他想都没想,胸口似被热流浸透。劫后余生,失而复得,这是他此生至幸,他怎能不允“我教你。”
方行简不多问,只道“走吗”
“好”她用力肯首,心底有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