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闻言,才稍给些面子的直起身,搭了搭腮“我是方行简的”她扬唇吐出明快二字“婆、娘。”
她言辞露骨俗陋,在场人均暗唾她不知羞。
姜氏身侧婢女问“夫人在前厅等你好久,你是何态度”
姑娘笑了下“我又不认得她,为何她讲要见我就得去见”
此言一出,四下倒抽冷气。
婢女正声“他日你若嫁于少爷,你也得尊称她一声娘亲。更何况你如今都未跟少爷成亲,就自称是少爷婆发妻,奉劝你莫要再如此恣意妄为,玷污了少爷名声”
姑娘蹙眉“你们好生奇怪,婆娘二字可是方行简先拿来叫我的,他整日没事儿便夫人,娘子,太太,爱妻,婆娘的唤我,听得我耳朵都要长茧。我不过是听着这词最为顺耳,拿来自称怎么就不对了他先提的,你们要问罪可去找他,可千万别再来打搅我。”
下人们纷纷掩嘴偷笑。
姜氏气到胸痛,想斥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最后长袖一拂,掉头便走。
晚间,考虑娘亲初来乍到,方行简未去汀兰苑,陪着姜氏用晚膳。
未动筷子时,他留意着一桌的珍馐佳肴,忽而开口提议要不要叫涴涴来一道吃。
姜氏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位阿娇我可请不动。”
方行简淡笑“您见过她了”
姜氏不语,兀自执箸,面色比夜寒凉。
方行简看向她身畔婢女“我娘怎么了”
那丫鬟左右为难,但见少爷容色微敛,不怒而威,只得一五一十将下午之事全盘托出。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一动不敢动。
本以为他会发怒,却不想大人竟旁若无人朗声大笑起来,甚至于呛到自己,连饮几杯茶水才止住咳嗽。
他一言不发,再不提此事,夹了些荤食到姜氏碗中“娘,你吃。”
他若有所思,唇边笑意不减,仿佛他们口中的不敬之事并未触他丝毫霉头,反倒叫他万分愉悦,回味无穷。
见儿子喜爱得紧,姜氏也相当困惑,只问“这姑娘打哪来的家住何处你总得让我知晓一些吧,不过进京一趟,不明不白就多了个奇怪女子,倘若你今后真要娶她,以你现今官职,她也必须得有个不错的来路,才好入我们方家。”
方行简舀汤未语。
“子复”姜氏啪一下搁了筷子“你实话跟我说,她是甚么人难不成是你路上捡的”
方行简口吻随意“你就当是我路上捡的好了。”
姜氏诶了一声“不会是歌妓吧,还是村妇儿啊,你可得跟娘亲讲清楚,你如今初入官场,名声显赫,又无靠山,暗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着看你栽跟头,你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让人抓着把柄,叫你再无翻身之日。我看这姑娘行事跋扈粗鲁,怕是今后会拖累你。”
“别问了。”锃一下,方行简不耐烦撂勺。
姜氏心急如焚“那你倒是告诉娘啊,她到底是甚么人。”
方行简容颜清肃“娘,她是我永生都配不上的人。”
姜氏失语。
一圈下人也暗惊不已。
这涴涴小姐到底是何等手段,竟把大人迷得这般神魂颠倒,三迷五道。
且不论大人是何等惊才绝艳,意气风发,就说当初登科折桂,满城女儿见他倾心,怎还会有他自觉配不上的姑娘
方行简喝完最后一口汤,道了声娘亲慢用,便撩袍告辞。
他迎着月色,快步赶往汀兰苑,只怕今日未及时相见,恐怠慢了她。
园里已无人影,只有灯盏相映,草木交错。
方行简往卧房走,他官袍都未来得及换下,形似一株碧松。
他推开门,见她在伏案写字,心无旁骛,才松了口气。
婢女看他进来,自觉退出门去。
方行简徐徐走去,将她桌边蜡芯拨亮“也不怕写坏眼睛。”
玄龟昂脸,将笔搁下“我和你们又不一样。”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叫他想起晚膳听闻,再联想到那些画面,就觉她受了委屈。
方行简心一揪,坐到她身侧“今日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嗯,”玄龟揉着发酸的胳膊“似乎是你娘亲。”
“就是我娘亲。”他咬字有些重,捉过她小臂,替她按捏起来。
女孩长长嗯了声“似乎还被我气着了”
方行简笑“还似乎呢。”
她耷了下眉,为难道“那如何才好呢。”
“能如何,我替你担着,”他不再谈论此事,伸手将案上纸张拿高,端详许久才道“人越来越狂,字倒越写越好了。”
女孩盯他“你方才讲甚”
他不言,也从笔架上拎下一支狼毫,教书先生那般在一旁精心批字,全是溢美之词,夸得天花乱坠,她也瞧得嬉笑连连。
闹了一会,方行简忽地拘谨,握住她手腕,神色极其郑重“涴涴。”
她还咬着笔端“嗯”
方行简道“我为你找个身份,我们择日成亲。”
翌日,方行简在房内用完早膳,亲了下仍合眼而眠的少女,神清气爽入院应卯。
修文快至午时,忽有人至翰林,大腹便便,面色融和。
见是陛下身边内臣,众人不敢怠慢,相继起身行礼。
那内臣目光转了一圈,最终定于当中身姿最高者面上,“方大人,陛下有请。”
方行简一愣,做了一揖,快步跟上他步伐。
一路红墙金瓦,水秀石奇,庄严俊丽。
行至内殿,更是金碧辉煌,皇室气派毕现无遗。
方行简未曾多看,目光笔直,再越过一个门槛,就见到了榻上的皇帝陛下。
他正端茶要饮,见有人来,呷了口便放回小案。
方行简跪拜行礼,皇帝只道请起。
皇上打量他片刻,问“方编撰可曾婚配”
方行简一愣,答道“尚未娶妻。”
“我也记着你年纪尚小,在翰林待得可还适应”
“能入翰林,是此生至幸,”他小心应对“翰林具是文才极高的前辈,晚生受益匪浅。”
皇帝笑了笑“方编撰未免过于自谦,你莫惧朕,朕今日找你来并无他碍,不过是今日下朝后,吏部尚书特来找朕求了一事,正月十五你们簪花出游那日,他家幺女恰巧见了你,对你心有所属,回去后在家百般折磨他这个老爹,只好来问朕能否促成这桩姻缘。李老是三朝元老,劳苦功高,朕也不忍拂了他好意。若你尚未婚配,才子佳人,朕瞧着不错,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