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华卿和云栖池现在都走了,国师留在原地,想着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嘴里叨叨了一句,帝君说他人之事莫要轻易插手,转身便也走了。
小皇帝摸摸脑袋,看着国师离去的背影,心想那帝君的觉悟也不是很高啊,还是国师为了逃避此事,胡诌出来的。
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叶昭炆与国师同是上元派的弟子,国师应该做不到见死不救,如今这个情况,大概是国师真的没办法救他的这位皇兄了。
听着冷宫里面传出的叶昭炆凄厉至极的惨叫声,皇帝稍稍地从心底生出了那么一丝同情,可同情再多他也无能为力。
现在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就更没什么用了,皇帝想了想,便带着宫人们一起回了御书房中,当然他还是给叶昭炆留了几个人的,若是有事再通传与他。
临走时,皇帝想了想,对着冷宫说一声阿弥陀佛,那就祝他的三皇兄好运吧。
寒风掠过这荒芜的冷宫院落,卷起一地残叶,携到半空中,像是一只只飞舞的候鸟,远处灰色的山脉连绵起伏,仿佛盘踞了一条巨龙,正在沉睡。
冷宫中,叶昭炆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一个人的时候,那时他受了宫人们的欺负也毫无还手之力,每天吃不饱也穿不好,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无声的抽泣,直到后来,有人带他走出了这一片黑暗的沼泽。
可是如今谁也不会再来救他了。
救他的人已经被他亲手给抛弃了。
幻象中,他看着那个女子从天而降,来到的面前,一边说着让他心醉的关切之语,一边将一把长剑送入到他的胸膛里。
又看着华卿缓缓从另一侧走来,他动了动手,想要抓住她,可是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他早就没有他的师父了。
他踉跄一步,跪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将那女子白色的裙摆染成一片鲜红,可即使这样,他仍痛苦地伸出手,想要将她的裙摆擦拭干净,可上面沾染的血太多了,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擦不干净。
女子低下头,也看到了裙摆上的血迹,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扔下的长剑,随着一声脆响,她也消失在叶昭炆的面前。
心魔的声音在叶昭炆的耳畔又一次响了起来,无休无止,他告诉叶昭炆,你找不到她,你永永远远都找不到她。
而另一道心魔也在这个时候到来,声音更加低沉,却又在某一瞬间突然尖利起来,声嘶力竭地在叶昭炆的耳畔嘶吼着,你杀了你的师父,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你杀了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不与她一起死了
于是眼前的幻象开始消退,在眨眼之间,他的眼前又换了另外的一番天地,那是在冷宫的地下室中,他一剑穿破了华卿的胸膛,鲜红的血从华卿的胸口中流淌出来,可叶昭炆看着这一幕却觉得这一剑最终是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处,让他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他颤抖的手仍握着那把剑的剑柄,华卿歪着头,张了张嘴,好像在问自己为什么。
叶昭炆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松开了手,那剑依旧是插在华卿的胸膛上,华卿低垂着眸子,看着胸口上的那把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半晌后,她抬起头又看了叶昭炆一眼,叶昭炆看不懂那双眼睛中都包涵着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整个人都好像被冰封在此处。
悔意折磨着叶昭炆,仿佛要将他凌迟,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心魔产生的幻象罢了,却仍是恨不得在此时死去。
他的身上破开了许多道长长口子,将他浅色的衣袍染了一块块的鲜红,像是开了许多灼灼的红梅。
冷风从宫外猛地灌了进来,却丝毫不能使叶昭炆从这幻象当中清醒。
他生于此处,在这里遇见了这一生对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与他仅有几面之缘,而另一个将他抚养长大,带他修炼,教他道理,然后他为了前一个,亲手想要后一个的性命。
他确实该死在这里才是。
叶昭炆睁着一双有些空洞的眼睛,两道幻象在他的眼前交接出现,而有些时候那女子与华卿甚至还会一起出现。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回忆着那个时候他究竟是在想着什么,会选择把那把剑,刺入华卿的胸膛。
他是个欺师灭祖的畜生,现在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为过,倒不如就让他在这心魔中受尽折磨而死。
冷宫外面的宫人们听着冷宫里叶昭炆凄厉的叫喊声,不禁也打了个哆嗦,身上的衣服穿得再厚,此时竟然还是觉得后背在发凉。
他们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即便被叶昭炆狰狞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修仙这都把自己给修疯魔了,是不是也有点太可怕了。
可见修仙之人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光风霁月、目下无尘的。
寒风愈加猛烈,将庭前的树枝折断了少许,角落处的蛛网也被吹散,消失在风中,几只寒鸦站在枝头,和者风声与叶昭炆的喊叫声,嘎嘎叫个不停,若仔细听,或许还能听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来。
国师回到自己的府邸,想到冷宫里的叶昭炆,他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出手联系了一下上元派的其他师兄,让他们看看叶昭炆如今这样还有没有救,毕竟大家都在同一个门派,能帮上一把还是帮一帮吧。
不过这个叶昭炆年纪看起来不大,竟然能有这么深的心魔,委实罕见,也不知道他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等今天晚上见了帝君,他一定要与帝君好好说说这件事。
一想到帝君,国师又不得不想起那个骂了帝君整整一页纸的云栖池,这件事委实太过令人震惊了,他现在正考虑着要不要将这件事与帝君知会一声,他实在容忍不了有人敢如此诋毁帝君,而且当时帝君为什么没有降下一道天雷劈了他呢。
天色渐渐暗下,国师怀着对云栖池深深的怨念,进入到了梦中。
云栖池与华卿二人趁着夜色来到国师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国师睡着的时候竟然还抱着个人形的枕头,嘴里嘟囔着帝君我来见你了。
华卿“”
云栖池“”
华卿同云栖池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无语。
不过华卿在无语的同时,对云栖池还有几分戏谑,没想到他在修仙界竟然也有这样真爱的追捧者。
云栖池一抬手,便在国师的身上笼罩了一道结界,接下来无论他与华卿在这件屋子里做些什么,只要这道结界不破开,国师便不会醒过来。
华卿在桌旁坐了下来,打量着正在熟睡中的国师,向云栖池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你能进到他的梦里去吗”
“进入的话还有点难度,不过如果他的梦境是被人控制,故意制造出来的话,但是可以观看一下。”
华卿没有说话,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栖池,云栖池这么多年不见果然是越来越牛了。
“之前做了些小玩意儿,还没做完,今天下午重新找出来改了改,应该差不多了。”云栖池从自己的灵物袋中翻出一面小镜子来,放在桌上,等会儿他们就可以从这面镜子上看到国师的梦境中的场景。
华卿知道云栖池向来喜欢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听他说他下午的时候才把这面镜子给修补好,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云栖池随口道“大概会让他修为散尽,半死不活吧。”
他话音落下,正在床上熟睡的国师忽然将一条腿撩到那个人形的枕头上,口中又嘟囔了一句帝君。
华卿心想,帝君是不是对自己的追随者太过冷酷了。
眼看着华卿的表情越来越严肃,马上就要伸手阻止自己了,云栖池笑着说“逗你的,失败了的话,我估计要重新再找个身份忽悠这位国师。”
华卿与云栖池坐在房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几日在北汉的皇宫里发现的八卦,直到国师口中再也没有发出那些奇怪的嘟囔声,而脸上的表情也由之前的放松变作了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