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干什么啊……
忍冬心中被自责填满,只得叹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连乔忽然苦笑:"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明明是我。"
忍冬莫名其妙,露出了满头问号的困惑神色。连乔道:"要不是因为我乱来,我们怎么可能从七楼摔下去?说到底全是我的错……"
原来是在说这个。忍冬笑了笑,说:"你不提我都忘了。"
连乔叹了口气,抱住他。怀中的人瘦得像具骷髅,抱着硌手,硌得他心都疼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你进ICU的时候我觉得我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可是我再自责又有什么用,我没有办法替你吃苦,我没有办法赎罪……我真的……"
他在忏悔。他在为自己的莽撞冲动忏悔,然而大错已经酿成,道歉和悔恨都没有用。
忍冬在现实里受的伤无法完全恢复,只能慢慢养。他会留下后遗症,他会一辈子受到病痛折磨。
此刻徐忍冬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很奇异的念头:他想,从今往后连乔都会被愧疚束缚。连乔会永远永远地对他好,一辈子都不离开他。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愧疚是一种自我折磨,他深知这一点。他也曾因为自己的失误,因为怀疑、任性、无知,而害得连乔惨死。那时他也愧疚得恨不得以死谢罪。
所以他非常理解连乔现在的心情。
然而和自己不同的是,连乔不会重生,他没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将永远地背负这份自责,并且画地为牢,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囚徒。
这是不公平的。
这也不是徐忍冬想要的爱。
于是他叹了口气,揉揉连乔的头发,说:"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们都不要自责了,好不好?"
连乔眼圈发红:"可是……"
徐忍冬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仍旧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得到惩罚?"
连乔点点头。
徐忍冬:"那就把手伸出来。"
连乔想也不想,乖乖地伸出手。
徐忍冬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连乔痛得咬住嘴唇,却对抗着生理本能,反而把手往他嘴里送了送,像是希望他咬得更狠些。
徐忍冬松开牙,看到他手背上的深深牙印,笑着说:"好了,罚过了。我们翻篇吧。"
连乔这才想起刚进电梯时忍冬对他说过的话:
"不要道歉了。等回家了,我会好好罚你。"
其实忍冬从未怪过他。即便是所谓的惩罚,也不过是让他心里好过些。
这些天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冲破道闸汹涌而出。连乔扑进忍冬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连乔这一哭,却把忍冬给逗笑了。
真像个孩子啊。忍冬抱住他,低头在他头顶轻轻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连乔终于哭够了,却仍然赖在他怀里,腻腻歪歪地不肯松手。其实忍冬也不舍得放开他。这么多天没有亲近,忍冬也想他想得要命。
直到忍冬坐得腰酸,轻轻一挪身子,连乔立刻察觉到他的疲惫,便拿了个靠垫让他躺下。
忍冬笑道:"我没这么虚弱。对了——"他想起先前未完的话题,"绅士到底死了没有?"
一提起绅士,连乔就来气,咬牙切齿地道:"别担心,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忍冬叹道:"我每次都以为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连乔:"这次不一样。这次我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死讯了。"
"电视?"忍冬颇为惊讶。以往在副本里死掉的人,很少有上电视的。副本通常会给死者在现实里安排一个很自然的死法,比如徐忍冬他们这次如果没能通关,那就会变成坠楼而亡。当然,外人看来他们这是殉情自杀,而且又是同性恋人。想上电视的话还是可以上的。
连乔掏出手机:"我给你看啊。"
他点开一个视频,是两个月前的新闻,恰好就是他们坠楼那一天。
新闻里说,一名小学教师被发现在上吊在教师公寓。现场房门紧锁,唯一的钥匙就在该教师的口袋里。和钥匙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遗书,经鉴定正是教师的亲笔字迹。由此可见该教师确实是自杀。
忍冬越看越是心里发毛。
从电视台给出的照片来看,那个自杀的教师确实是绅士无疑。但是……他怎么会自杀?
他那种人会自杀?
连乔肯定道:"确实是自杀。我也曾怀疑过,就拜托熟人去刑警那边打探消息。结果确实如此。毫无疑问是自杀,监控已经证明了,是绅士自己买了绳子,自己进屋锁门的。除非现实世界里也会闹鬼,否则没有第二种可能。"
忍冬沉默片刻:"他是教师我猜到了,但居然是小学老师……他教的孩子们没事吧?"
连乔笑了:"没事。其实他在现实里很怂的。他兜里那封遗书我看过,上面尽是哭诉,被学生家长仗势欺人啦,被领导打压啦,反正是遭到了社会的毒打才会自杀。文笔好着呢,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忍冬心里蹿起一股怒气,骂道:"伤心个屁。吃瘪了就有理由报复社会了?"
连乔耸耸肩:"我看他就是临死前想拉人垫背。这事儿曝光以后,媒体和网络对那些家长领导又是骂又是人肉的,害得大家都丢了工作。闹得可大了。"
忍冬:"那你怎么不把遗书拿走?"
连乔长叹一声:"没用。这遗书是他从现实里带进副本的,我在副本里拿走,一出电梯就又回到他口袋里了。他显然是有所准备。不死的话就在副本里报复社会,死了的话就靠遗书在现实里报复社会。反正就是心理阴暗,怎么着都要报复社会。"
忍冬听完,郁郁不平,简直想再打死绅士几次。
绅士的事儿没能影响忍冬多久。到了晚上,连乔的父母都回来了。忍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连……"忍冬面对着连乔爸妈,结巴了半天,好几个称呼都在舌尖打转,最终只能怯怯喊出两声,"连主任、乔主任。"
两位大主任也觉得有些尴尬。白天刚从自己手里出院的病人,晚上就在家里等着他们了。他们一时也觉得身份无法转换,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连乔悄悄在餐桌下面握了握忍冬的手,鼓励地道:"别这么生分,你可以换一个称呼。"
连乔的本意是化解尴尬,万万没想到,在座三人听了这话,都像被雷劈了一样。
忍冬:"……"我该怎么叫,叫公公婆婆还是……
连乔他妈:"……"我到底是婆婆还是丈母娘?
连乔他爸:"……"一点都不想知道儿子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