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冷下来,不仅曲小西他们家做了过冬的准备。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大杂院里，忙的风风火火。
十来个男孩子,铲土填在屋内的地上,足足有添了二三十厘米，这才停了下来。不过,这也不是结束。他们也不收拾,立刻又结伴往郊外走。
而院子里的中年妇女则是将将晒干的小鱼一条条的都收在了篮子里。
“三妹,鱼都晒好了？”
中年女人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说：“好了。”
她说：“最近一直没下雨又阳光好,真是老天爷帮忙。”
古师父笑了笑,说：“咱们今年，收成比往年好了许多。”
这是福宁武馆，古师父兴致勃勃：“多亏了小北他们姐姐的指点。”
他们整个武馆，正八经的大人只有他们兄妹三个，剩下的孩子都不大，最大的是他儿子今年十八。这已经能够算成一个大人了，其他的,还是称不上大人的。
别看他们没有特别小的孩子拖后腿,但是这么多男孩子，都是能吃的时候。因此日子过得也很不宽裕。这一年多过得好了不少,当仁不让要感谢小东他们家了。
他说：“对了，上次他们给的衣服……”
“需要改的我都改过了,妮子倒是不用添置衣服了。”
妮子是他们二哥的女儿，也是武馆唯一的女孩子。像是古三妹,她都不把自己当女人了。日子太苦了，能活着能吃饱已经很不容易了。
“行行行！等一下你……”古师父还没说什么。
古三妹就说：“等一下我就去换点粗粮回来,你放心。”
古师父笑：“好。”
他说：“今年，咱们稍微宽裕了一些的。”
他们今年舞狮的活儿也多了不少，虽然他原来在电影厂做过武生，但是当真是算不得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只有一些小活儿才会找他们。但是小东他们家竟然跟电影厂颇为熟悉，黎经纪从中牵线，倒是帮他们订了活儿。这一年，开机的时候基本都会找他们。这样的活儿多了，他们收入自然也就提上来了。
而他们每周护送小东去学校，去的多了，一来二去，在那边还接了一些小伙儿。
日子过得好了不少。
古师父对钱财算的不清楚，在这方面不在行，但是古二倒是掌握的清楚。总之，这一年，他们最起码是可以吃饱肚了。不用计算吃食，孩子们吃的多，蹿高了一大截。
“你看我，我想说，小东他们拿过来的衣服里有几双小皮鞋，你给拿到当铺，看看能不能当掉。”
古三妹皱了皱眉，说：“人家送的东西，我们当掉好吗？”
古师父：“没事儿，小东说了，不合穿就处理掉。”
古三妹：“你问过我二哥了吗？”
大哥处事儿，总归是不如二哥的。
古师父：“问了，他说可以。不过不能卖高小姐的，那些得给妮子留着。”
古三妹点头。
虽然妮子是古二的孩子，但是他们都晓得，二哥不是为了给女儿划拉衣服。纯粹是因为不想让高小姐的衣服从他们这里流出去，不好看。
毕竟，男人和女人还是不同的。
古三妹说：“王妈跟小东一起过来的时候，就看着我都给衣服裁了。”
人家哪里没数儿呢。
她说：“那行。我给他们的小皮鞋当掉。这个咱们穿着不方便，我看着他们的鞋子都有六七成新，许是有个好价钱。”
如若是大人的，他们还能留一留。但是孩子们的，大家都习惯了穿布鞋，这个真是不方便的。他们也没有什么穿皮鞋的场合。如若能换点钱，说不定还能多做几双布鞋。
“这个一看就是好东西。”
“可不是吗？”
兄妹二人说了两句，古三妹将四双男孩子的皮鞋一同放心了袋子里，出了门。他们家其实没有什么可当的，接触当铺不多。不过倒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四双鞋，竟然当了两块钱。
古三妹瞠目结舌。
她可没想到，这小皮鞋这么值钱，光是当都能当掉这么多钱，可见买的时候是多么的昂贵。她迷迷糊糊的出了门，捏着两块钱。心说，卖掉四双皮鞋，他们家竟然可以一人做一双布鞋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快走几步。
回到大杂院，还没进门就看到邻居大娘从里面出来。
她说：“正好，我找你呢！缝纫的活儿，你们能干吧？东街那边儿招人缝玩偶呢。你要是感兴趣，咱们一起去拿活儿。”
古三妹：“行！”
邻居大娘高高兴兴：“你听过常欢喜吧？”
古三妹点头：“听过的。”
虽然他们家不买报纸，但是谁能没听过呢。就是因为她的文章里许许多多的内容，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才能过的更好不少。
邻居大娘喜滋滋的高兴：“你说怎么就有人这么好呢！如果没有她，我们哪有这么多机会啊！我们大院儿的王先生是读过书的，时常给我们讲一些报上的内容。这不，我们这次又能早早的抓住时机了……”
他们很快的就去了东街。
除了他们，也有一些旁的妇人在这里拿活儿。
大家脸上都带着些许的笑意，冬日里外出的活儿太少，能在家里做这些，多少都是个进项。虽说缝制衣服的活儿也是有的，但是哪里有人嫌弃活儿多呢？
活儿多，赚的就多。
而且，显而易见，这个活儿更赚钱。
“蓝色妖姬，好看的蓝色妖姬啊！”街上几个小姑娘边走边叫卖。
古三妹和邻居大娘正排队等着拿活儿，就听她跟卖花姑娘打招呼：“大妞儿，你们姐三个怎么都出来了？”
大妞儿笑了笑：“嗯，最近行情比较好，我就带她们出来熟悉下。”
她身边跟着的，是她的两个妹妹，因为最近生意好。他们家不想错过机会，索性三姐妹齐上阵了。
“你们这也没怎么卖啊！”邻居大娘扫一眼他们三个的篮子，没卖特别多的样子。心中为他们担心：“你们拿的太多了。”
大妞儿：“没事儿，等会儿我们去租界那边，那边好卖。”
买东西，也分在哪里的。在他们这一片儿，自然不好卖。大家都贫穷人家，落个饱肚已经很艰难，哪里会买华而不实的花朵。但是那些有钱人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了。
她说：“大娘，我们走啦。”
三姐妹顺着电车道，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一辆车子停了下来，车上的男人摇下车窗，看向了卖花姑娘：“喂，小姑娘！”
大妞儿看到车窗里的巡捕，立刻瑟瑟：“官爷。”
他们这样的贫苦人家最怕遇见这种人，特别是这人还开着车子，想来显赫。
雷鸣抽出一张十块钱，说：“你们三个的花儿，我都要了。”
大妞儿：“！！！”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
不过很快的，她立刻：“好的好的。”
她赶紧将所有的花都整理起来，看起来几十只，在一起十分的耀眼。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摊子，说：“去给我打包一下。”
这是最近兴起的一个新职业，路边打包的摊子。很少有人专门做这个，但凡是有，大抵也是身体有缺陷或者是身体极度不好不能劳动的人会做的活计。
不管鲜花还是其他，都会好好的包装一下，做出一个好看的外形。
这种活儿十分十分少，所以若不是真的不能劳动力没有法子，是不会有人来做这个的。不过也有一些小店，兼职做着这个，赚那么一两个铜板，也是好的。
大妞儿赶紧飞快的跑过去，说：“给我打包一下。”
她花了三个铜板，很快的，就看到一束鲜花外面衬上了透明的塑料纸，一条缎带打着圈儿落下来，看起来让这花朵更增添了几分的美丽。
她飞快的擎着一大捧花来到车子边，双手递上：“官爷，您的鲜花。”
雷鸣将花接过，扔在副驾驶座上，随即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虽然也花掉了三个铜板，但是雷鸣给的多，大妞儿心中略微盘算，这三篮子，他们竟然赚了三分之二。想到这里，大妞儿的心都火热起来。
自从有了蓝色的玫瑰花，他们卖花姑娘的日子，真是好过极了。
“姐姐，我们真是太幸运了！”两个妹妹也高兴的原地打转转儿。
大妞儿：“走，我们赶紧再去拿点，不知道这个时间去，还有没有红玫瑰了！”
只有红玫瑰才能改成蓝色的，其他的，并不行。所以红玫瑰也是每天最好卖的，她急切极了，就要走。
“卖花姑娘。”
大妞儿回头：“先生，我的花已经卖光了。”
男人一身书卷气，不过却看得出是个富裕人家：“有黄玫瑰吗？”
大妞儿：“哎？”
她是个精明的卖花姑娘，立刻：“有的有的，不过我要回去拿一下，如若您要，我半个时辰肯定回来。”
男人指了一下远处的一个茶馆儿，说：“那我在那里等你，我要九十九朵黄玫瑰。”
大妞儿：“！！！！！！！”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即有迟疑起来：“这太多了，如若您不要……”
男青年也蹙起眉梢儿。
很快，他说：“那我给你点押金吧。”
他倒是颇为迫切想要拿到黄玫瑰，大妞儿：“行。”
双方很快的敲定，大妞儿的两个妹妹为了证明自己姐姐也不是捐款跑了的人，坐在茶馆门口等着。也算是留下一个“人质”。
大妞儿提着篮子，飞快的跑，路过邻居大娘，她叫：“大娘，帮我看着点妹妹。”
她也不是完全放心的。
邻居大娘一看他篮子都空了，吃了惊，不过也叫了好。
大妞儿飞快的跑到花圃，气喘吁吁：“老、老板，黄玫瑰，我要九十九朵黄玫瑰！”
她整个人都喘不上来气了。老板：“行。”
黄玫瑰不是每天都有人拿，并不算多，老板这里多了起来。也是因为――常欢喜。
她的文章里，男主角的感情遭遇了滑铁卢，分手之际，他送了一大束黄玫瑰给这位女配角。顺便的，文章里又科普了一下花语。现代好些人都可以说的耳熟能详，但是在这里却不是的。
许多文艺青年受到了熏陶，也默认黄玫瑰就是“分手之花”。
有时候，那些难以言说的分别之言，就隐逸在花中，不用多说了。
因此，黄玫瑰也不算是不好卖。
大妞儿并没有遇到骗子，这单生意很快的成了，她高兴的简直要翻天，虽然今日的玫瑰已经没有，她仍是拿了一些百合。虽然百合不如蓝色玫瑰好卖，但是有些小清新的女子也是喜欢的。
她拎着两个妹妹，去了租界。
这边也有一些卖花姑娘，大家称不上朋友，但是偶尔遇到也要交谈几句。大妞儿并不显摆今日卖得好，只说自己出门迟了，才没有拿到花儿。
几个姑娘聚在一起，在一团湛蓝里，她们姐妹三个小清新的百合倒是颇为与众不同。
只不过，百合再与众不同，也不是现在的主流。
“那个卖花儿的。”
所有姑娘们立刻都转头，恨不能自己是被点中的人。
管家模样儿的严肃男人看向了他们，说：“这蓝色的花儿都要了。”
今日家中宴客，自然是需要装点一番的。
姑娘们立刻喜形于色，他们可真是没想到有这样的好运气。不过，几个姑娘们都同情的看向了大妞儿三姐妹，只有他们三个人没有卖。
大妞儿的两个妹妹都有些落寞，大妞儿倒是还好，他们早上，已经卖了两次了。好事儿也不常有的。
管家一样的男人离开，几个姑娘正商量着回去再拿什么花儿，就看一辆车子停下，“那个卖花的。”
杜柏齐：“就只有这种了吗？”
不是说蓝色的比较好？
大妞儿赶紧鼓起勇气，说：“是的，先生，您看，这是百合，香味儿宜人，也是十分好的。”
杜柏齐：“行吧。你们几个的我都要了。”
大妞儿：“……！！！”
所以，她今天是走了什么运。
他扔下钱，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姑娘们面面相觑，好半天，哗啦一声，散开了。
干啥，赶紧去拿花儿啊！
谁会嫌弃生意好啊！
杜柏齐开着车子进入英租界，很快的抵达沈宅。
今日是沈淮宴客，院中已经停了一辆车，这是雷鸣的车子。虽然杜柏齐和雷鸣彼此不是很愉快，但是雷鸣与沈淮的关系也不差，毕竟，有些人是不好得罪的。
杜柏齐提前知晓雷鸣是座上宾之一，因此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将车子停好。
杜柏齐将副驾驶座上的花捧了出来。
小厮：“……”
杜先生莫不是要送他们家先生鲜花？这……爱好怎么这么奇怪？
男人送男人花，闻所未闻啊。
杜柏齐问：“高小姐到了吗？”
“还没有。”小厮恭敬的回答。
所以，这不是送给他们老爷的？
果然，就看杜柏齐直接转身，说：“跟沈淮说，我去隔壁了。”
小厮：“……哦。”
杜柏齐来到隔壁，正好院中有人，杜柏齐：“我找高小姐。”
正巧许妈出来，她赶紧的：“原来是杜先生啊，高小姐这边有还有客人呢。”
杜柏齐挑一下眉：“那正好，人多还能打个麻将。”
他一身长衫，但是看来就不是好相与之人，一分匪气自然不用多说的。院中人不敢搭话儿，杜柏齐倒是径自来到曲小西的门口敲门。
王妈：“先生您找哪位？”
杜柏齐眼睛眯的几乎看不见，笑着说：“小西在的吧？”
王妈：“小姐在的。”
能叫“小西”可见不是什么外人，只不过，她在这边儿也干了不短，倒是没有看见过。
“杜先生？”
雷鸣此时正坐在客厅，他看向杜柏齐，皮笑肉不笑：“哎呦，真是巧了。”
杜柏齐：“没想到雷探长这么自来熟，也不算认识就登堂入室啊？”
他扫了一眼客厅，除了雷鸣，杜小五也在。
杜小五立刻起身，恭敬：“老大。”
杜柏齐摆了一下手，杜小五坐了下来。
曲小西：“难得这么多客人，我们家还真是蓬荜生辉。”
杜柏齐将鲜花交给曲小西，说：“送给你。”
曲小西：“谢谢呀。”
她含笑接过鲜花，点头嗅了一下，说：“很香。”
她转头交给王妈，说：“你找个瓶子，我把花插起来。”
她笑盈盈的，清脆的说：“没想到二位倒是都有柔情的一面。”
杜柏齐侧眸看去，就见窗台上放着一个花瓶，一团十分花团锦簇的蓝色玫瑰已然绽放。不过，也幸好他没有再买蓝色，若是相同，倒是显得拾人牙慧了。
他说：“美人该是送鲜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