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与同学间的联系变得更加疏远,舍友们也只是表面情谊,好在路茗虽然话少但事也少,临近期末时还能给室友划划考试重点什么的,宿舍关系相处得也还行。
别人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到他这儿依旧过成了一潭死水。
路茗拿了四年国奖,保研A大,就当他以为当研究生的日子和大学没什么不同时,王禹铭出现了,这个在生活中头一回对他展露出关心的人。
王禹铭年轻,职称虽然是副教授以前却从未带过学生,路茗是他带的第一个学生,两人的关系不免变得亲密。
一开始路茗是拒绝对方的关心的,他已经习惯了,他不喜欢有人对他好,这样让他觉得很奇怪,可王禹铭总是有事没事就喊他出去,一块吃个饭、喝个酒,两人还在情人节看了场电影。
那时王禹铭刚和女朋友分手,买早了的电影票浪费也是浪费,便喊上路茗一块。
“你不介意吧?”王禹铭问,他订的是情侣座。
路茗向来不会拒绝人,忍着心中不适坐到了自己导师身边,他头一回和人这么亲近,更不用说在这种特殊的日子出来看电影。
趁着电影院黑暗的环境,路茗忍不住多瞄了几眼王禹铭。
很帅,脾气也好,他这样的人一定很多人喜欢吧?
路茗羡慕坏了。
等他发现每次王禹铭约他出去,他都会在心中雀跃不已时已经晚了,他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上的还是个男人。
王禹铭有过女朋友,是个直男,虽然他们关系亲密,可那都是建立在对方是个直男的基础上。
路茗好不容易有了点色彩的生活又再度灰暗。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倒霉。
不被人喜欢,也不配喜欢别人。
那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禹铭没发现他那点小心思,对他态度如常,给他关怀,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照顾,路茗一边享受这份温柔,又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
陷入了很深的纠结。
直到王禹铭交了新的女朋友,路茗这份卑微又可怜的暗恋才宣布彻底无果。
他都习惯了。
什么都不是他的,他也什么都得不到,就算曾经拥有过的东西,终究也会被人抢走。
那段时间路茗情绪低落得厉害,王禹铭发觉了,特地放下手头的事来开导他,路茗不能说自己对他的感情,只能捡着以前的事和王禹铭倾诉,他问对方:“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活该遭人厌烦?”
王禹铭深深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很好,学业方面也很认真,那些人不喜欢你,是他们没有眼光。”
“那你呢?”你有没有眼光?
路茗迫切想知道。
王禹铭温和地揉了揉他脑袋:“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若是不喜欢,当初也不会挑你。”
“真的?”路茗重燃希望。
即便王禹铭是个直男,可对方还是喜欢他的,至少不讨厌他。
头一回被人关爱的路茗便更不敢在王禹铭面前戳破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收起了不该有的感情,听着王禹铭的肯定答案,心中有了那么一丝甜意。
他不奢求能和对方在一起。
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
路茗想。
直到半年前的车祸,他和王禹铭坐在同一辆车上,事故发生时,是他把方向盘往右侧转,用自己换来了王禹铭的平安无事。
王禹铭都震惊了,不敢相信路茗竟会不要命地救他。
“你疯了?”谁会在车祸时不顾自己性命?
路茗不肯闭上眼,痴痴地看着他,那时候他知道他藏了许久的感情瞒不住了。
可是他好疼啊,他不想再藏了。
“你没事就好。”路茗只是说道。
当他闭上眼那刻,他都没能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出口。
他不敢。
他太懦弱了。
万一他没死成呢?万一醒来后王禹铭讨厌他了呢?
路茗带着这份遗憾化成了鬼,由于心中强烈的执念,他没有去投胎,而是看着王禹铭出席了自己的葬礼,穿着黑色西装的王禹铭胸口插了一朵白花,表情凝重,很帅。
路茗一时鬼迷心窍,跟着王禹铭回了家。
反正他现在变成了鬼,对方也发现不了他。
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看着他喜欢的人,再不用遮遮掩掩,担心这担心那的,也不用害怕会因为被王禹铭而遭来厌恶。
路茗开心坏了。
活着过得压抑。
死后反倒能时刻待在喜欢的人身边。
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半年来,路茗始终跟着王禹铭,寸步不离,他见证了王禹铭因为忙于工作和女友分手,见证了王禹铭每个深夜加班的日子。一开始路茗还只是在一旁看着,后来时间长了,胆子变大不少,敢趁对方睡觉的时候亲他,虽然没有任何触觉,可这已足够令路茗兴奋。
他实现了他生前做不到的事。
每晚还和对方同床共枕。
他也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无意吸食了王禹铭的阳气。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就算他永远看不见我,永远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没关系,只要能看着他,做一只鬼我也愿意。”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他。”路茗头一回当鬼,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竟给王禹铭造成了那么大的损伤。
他越发难过。
他伤害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
路茗沉默着掉眼泪,哪还有半点厉鬼的影子,分明是个傻的。
骆城云听完这段缘故,轻叹了声:“你既然死了,本应去投胎。”
“我能不能不走?”路茗卑微问道。
古蕴乔看着冷,其实心里比谁都软,他对这只自己先前嫌弃得不行的鬼不禁放软了语气:“你再不走,他可要因你而死了。”
他是鬼王,见多了世间的爱恨情仇,路茗的确悲惨,可他的做法触犯了阴间条例,不能再继续纵容下去。
阴间条例第八条,若有鬼吸食他人阳气伤至他人性命,则将以厉鬼身份进行处罚,永世不得轮回。
更别说路茗的执念也在加强。
跟在王禹铭身边久了,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到了那时,谁能保证他会不会走上什么歪路呢?
路茗身上的鬼气正在发生转变,想来王禹铭的身体状况对他造成了冲击,如果王禹铭因他而死,路茗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往往生前遭受了越多不公对待的鬼,死后越容易变为最阴狠的厉鬼。
就算路茗没变成厉鬼,等待他的也是同厉鬼同样的惩罚。
路茗浑然失落:“一定要走吗,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比如,我把我的法力渡给他,用我来保住他的命,这也不行吗?”
“只要你在他身边一天,他的情况就会继续这么糟糕下去。”骆城云劝诫道。
路茗不再说话,只是眼神中透露着固执。
骆城云暂时放下这个问题,随口问他,“当日宫铎来之时,你是如何逃过他的?”
看路茗的模样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鬼,没想到竟让宫铎看走了眼。
没牵扯到王禹铭,路茗表现得很配合,一五一十答道:“那时我刚用法力恢复了身体,身上不剩什么鬼气,我又听见禹铭在电话里说有很厉害的天师要来,所以趁他来之前离开了,等人走了我再回来。”
原是这样。
骆城云见他情绪稍稍平定,便继续劝他:“沉趁你还未犯下大错,我可助你投胎,待来世,你定会遇见情投意合之人,莫要在此执着。”
“不,我不投胎,我只要他。”路茗眷恋地看着王禹铭,眼里满是不舍。
听了骆城云说这么多,王禹铭也不免好奇,同骆城云询问道:“大师,你可是对方是何缘故在此纠缠?”
“是因为你。”
“我?”
“他喜欢你,放不下你,所以始终不肯离去。”
王禹铭变了神色,心中有了个大致的猜想,但还是开口问道:“那人……是谁?”
“你还记得路茗吗?”
在骆城云问出这话后,不光是王禹铭沉默,连路茗也期待着他的回答。
王禹铭目光微动,似是回忆起什么,哑声道:“原来是他,我自然记得。”
路茗高兴坏了:“他记得我!你们听见了吗?他还记得我!”
骆城云:“如今他不肯投胎,你可有法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禹铭苦笑:“我明白了,让我来同他说吧。”
“不知大师可有何方法,能让我见他一面?”
方法倒是有,就是对王禹铭的身体损伤过大。
骆城云同他说清其中利害,确认道:“你真要这样做?”
“嗯,我要。”王禹铭神色不改,依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