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瞒对他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刘宏也曾为此事而困惑,刚开始是好兄弟,是在困境中一起扶持着过河的小伙伴,是在他陷入至高权势的漩涡中唯一能提醒他清醒的一根标杆。
刘宏打心里羡慕曹操活成了他理想中的模样,如果当初他没有作为皇帝,而母亲也依然还是那个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严厉监督他进学奋进的母亲,那么他可能会像寻常学子一样,上学堂,举孝廉,做官。做个正直清明的官,像曹操那样,为地方百姓带来福祉,用心去治理方寸土地,还能与阿瞒携手做同僚,多么惬意的人生
而今,整个天下都像是礼物一样廉价地被人们捧到刘宏面前,他的人生偏离了诡异,最终成为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站在至高处,什么都拥有了,看文武百官、权贵宦官为他随手就能抛出去的利益、权力勾心斗角,用尽浑身解释,刘宏就很难再找到自己的那颗平常心,就连初心都迷失了。
唯一还能让他感觉到自我存在的,是小太阳一样的曹瞒,也习惯了给他扫尾,看他小牛犊一样地在官场冲出一片地,那耀眼的光芒,在众人之中是那样夺目。
那个时候,他抱着一种慈父的心理,将曹瞒的后路一点一点安排地明明白白。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
曹宏撑着腮帮子,坐在窗口吹凉风发呆,头顶的呆毛在威风的吹东下翘了起来。
“啊,是从阿瞒把我复活以后开始。”
那人生就像是脱了肛的野马,撒丫子奔往未知的地方。
曹宏打了个哈欠,面前堆着未处理完的政务,昏昏欲睡。
还要继续处理吗
哎,不想动,还是算了吧,等子桓来了,让子桓来做就是了。
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只想在阳光底下伸懒腰,眯起眼睛晒着冬日的暖阳,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他正这样想着,曹丕就从外头回来了,少年人身边跟着拿书箱的书童,长身玉立,风姿卓卓,正处于脱胎换骨的年纪,他见曹宏懒洋洋斜靠在塌上,像只没有骨头的咸鱼,无奈道“二哥果真又在偷闲了。”
曹宏抬了抬眼皮,懒懒应了一声,幽幽说道“子桓啊”
“荀尚书请您将今年科举考试官的名录过目确定,还有朝中官职调换,各地今年的税收情况,二哥处理地怎么样了尚书在等您呢”
曹后,将魏王的锅率到了曹宏身上,如今接替了曹操执掌朝堂的成了魏王次子曹宏。
“好累,不想动,”曹宏翻了个身,将屁股对着太阳,闷闷道“子桓帮我做呗”
“您才是魏王啊”
曹宏不肯动,还向他挥了挥手“借此机会早点熟悉了,等你会了我就能传位给你了。”
若是曹宏登基,曹丕是愿意为他打下手做事的,可他不止一次说要将位置禅让给他,不断地加深他拿到手的权柄,并且对朝政表现出疲懒与厌恶,就这样的态度,令曹丕逐渐将替曹宏处理政务变成了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
曹宏对权势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要是再不让他退位下来,他可要做当年先灵帝那样出格的事了。
“是享乐与安逸不香甜吗我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去做不喜欢干的事呢反正还有子桓在嘛”
能将享乐安逸二字轻轻松松挂在嘴边,一点不为自己的懒惰而感到脸红的也唯有曹宏了。
再上好的资质,也抵不上曹宏自己不思进取。
曹丕只能执笔,为曹宏将堆积起来的文书给处理了。
他时而会问曹宏打算怎么做,比如“二哥打算任命谁做新的洛阳尹”
大部分时候,曹宏会哼哼地让他自己做决定,只有当曹丕也感到为难,苦手于不知该如何下决定时,他才会提点两句。
认真做事地少年人可真俊,这么些年了,看着曹丕从一个奶团子长成偏偏少年郎,曹宏的慈母之心已经超越了当初为曹瞒收拾烂摊子的感觉,他撑着头欣赏着少年埋头苦干做事的模样,眼中笑意浓浓。
啊,不愧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心性上佳,勤奋刻苦,比那在外面野生长大的刘协好多了。
正想着,新提拔的重臣华钦匆匆而来,告诉曹宏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
曹丕悄悄竖起了耳朵,只听他二哥嫌弃地摆摆手“要什么布置,直接让那小子自己识相点就行了,形式上操办你们自己来,祭祀仪式那些照着旧例办,别再来问我了。”
华钦得到准信,眉眼一松,遂退身出去。
“二哥,你在做什么布置”
曹宏淡漠道“还能是咋,子桓,等着登基。”
曹丕“啊”
曹魏重臣向刘协施压,暗示其退位可活命,刘协还敢不从
“二哥,父亲刚死就篡汉吗这样不好。”
“我篡我儿子位有什么不好”曹宏雷厉风行,直接将刘协脑袋上的皇帝帽子给撸了。
曹魏篡汉,名声不好听,那没事,反正在世人眼中篡汉的是曹宏。
新帝登基的事宜举办妥当,接受旧帝刘协的跪拜臣服,接过那一枚代表着至高权利的玉玺,曹宏穿着那身久违的龙袍,居高临下接受自己亲儿子的跪拜。
垂死挣扎的旧臣痛呼“乱臣贼子篡位会遭天打雷劈的”
曹宏冷笑接过了帝王之位,儿子跪爹,天经地义,老天爷可不会下雷劈他。
解决完了这些,曹宏给了刘协一块封地,让他做山阳郡的郡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新帝继承皇位的第三天,得了急病,抱病在床,一切朝会交由其弟曹丕打理。封曹丕为新的摄政大臣,不足二十岁的少年郎,如何能将满朝文武给压制下来
曹宏隐藏在幕后,看他磕磕绊绊将朝堂稳下来,这缠绵病榻的一招也不知激起了多少魑魅魍魉。
之前被他与荀彧压下的人心又开始浮动了,而朝野之内也传扬出了曹丕暗害自己兄长的流言蜚语。
等待这些消息愈演愈烈,等到朝臣义正言辞要求曹丕放出曹宏,让他们见帝王的时候,曹宏再出面来主持大局,这里敲打一下,那边给个闷棍。
压下群臣后,曹宏又甩甩手,继续去病着。
如此循环多次,谁还不知道新帝是因为懒得动才一直抱病在床三年后,曹宏拍拍屁股,将已经熟悉朝政的摄政大臣曹丕顺手给推上了帝王之位,自己名正言顺做个身体不好的“太上皇”,美滋滋地享受去了。
有人顶在前面干活,身边美酒佳肴,美人献媚,左牵大黄狗子,右擎苍鹰高飞,养一堆猫猫狗狗,天天在太上皇宫殿里吸猫遛狗,时而出去凑个热闹,将荀彧与陈群烧的烤鱼给吃了。
至于那满朝乱七八糟的朝政,再也不需要他费心思去过问了
这一天,曹宏优哉游哉地遛完狗回来,听人说曹丕宫殿内的灯还亮着,他好奇地凑过来,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只见满堂小孩子,一人面前放着一案,年纪稍大的戏康正襟危坐在一边,郭弈困到眼角冒泪花,仍然低头写着些什么,写着写着,他就打起了瞌睡,脑袋磕到案上,脸上也沾上了墨水。
曹丕劝着他们“攻打匈奴的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布置下来,军师们也别着急,若是累了今日这会就到此位置,你们快回去歇息吧”
郭弈盯着满是黑色墨水的脑袋抬起头,挣扎喊道“不今天不写下这些,明天就会都忘记的”
灵感来了一定要记录下来,再困也要记下来,不然就会像上次一样,好不容易想到绝妙的主意,因为不想憋着,去了一趟茅厕,谁能想到小孩子的脑子忘性能那么大转眼就将主意给忘的一干二净。
郭嘉挣扎着抓起笔继续写,絮絮叨叨地含糊念叨着“匈奴那边各部族之间为了水源而争斗不息,鲜卑那边与匈奴占据着广博的草原,他们无法南下来侵扰,只能为了那边的地而互相之间攻伐,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机会啊”
说完“啊”这个词,郭弈又打了个哈欠。
他想到了上次上茅厕忘事,以至于蹲在茅厕里半个时辰才回忆起之前感觉的经历,精神一振,高喊道“不行,我一定要坚持将想到的绝妙主意写下来,一定要写zzz”
小鸡啄米再次磕到案上,这次睡着,恐怕至少得两个时辰才能醒过来了。
曹丕牙疼地龇了龇嘴,他无奈道“朕招军师们来问策,只是想问问你们意见,并无打算强令你们做事,军师大可不必这样拼搏。”
弄得他像是欺负幼弟,连岁的孩童都不放过,强迫人来干活。
曹丕摸了摸鼻子,告诉戏康“官吏之中,有朕之同僚,善于战略,可提拔其远战匈奴。”
“奉孝也是担心现在的年轻人做事冒进,远征匈奴鲜卑不是小事,事关国本,这才多操心了一些。”
曹丕好笑道“后人也在成长,军师们偶尔也多信任一些后人的能力吧”
可他看郭祭酒边困边揉眼睛,另一只手写写画画的小样子,对小孩子更加喜爱了,也难怪戏军师总喜欢将他抱在怀中揉来揉去。
曹丕没这胆子去揉曹操复活的那些武将与文臣,那些都是他留给曹魏未来的力量与底气,他也不敢去揉越发惹人怜爱的祖父曹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