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瞒感到不可思议,没有想象中的争斗、流血,没有对峙、为难,窦国丈像是被人突然之间换掉了个脑子,转而拥立起了最不可能继位的刘宏,更可怕的是,这一切毫无征兆!
他整天与刘宏待在一起学习,除了竹简就是笔墨,两个人啥都没干,他就这么成皇帝了?
“不是,你甭管是光到天上去还是光到地上去,现在太后认你为义子,那是好事啊!”曹瞒以温热的手去捏刘宏的脸颊:“回神啦!你现在可不能被吓住啊,要稳住,稳住别慌!”
谁还不被大变故给吓住了,当初他爹被人捅那么大一刀子,他吓得差点忘记呼吸,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熬过了变故,为亲爹夺回生机。
曹瞒感觉到身后大太监火辣的瞪视,耸了耸肩,对刘宏道:“来来,深呼吸,保持冷静,现在开始,你就是准皇帝了,想想在家乡等你的娘亲,想象你的未来,无限光明,现在不能慌乱,你要做的,是继续做之前做的事情,还有就是,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你都该去请见太后,并且称呼她为‘母后’。”
曹瞒絮絮叨叨的样子,竟有几分曹嵩的影子。他与刘宏二人之间,平日里都是刘宏更稳重一些,而曹瞒跳脱顽皮。真正事到临头,他却能发挥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心理素质,冷静以对,并且迎难而上。
曹瞒有些遗憾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捏你脸了,如果你以后做了太子、皇帝,我们之间的差距可就是天差地别,到时候看在我和你一起写作业的份上,就别怪现在捏你了,真是最后一次了。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你必须要冷静下来,你现在很危险,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就是最高的地方,一旦踩错,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你知道吗?!”
他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捏着刘宏脸颊的手,实在是背后曹节咳得都快成肺痨了,曹瞒耳朵震得难受。
刘宏怔怔的,随着曹瞒的手指离开,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悄然流失。他心头一急,一把抓住了他的爪子,硬是按在自己脸上,急切道:“没事,你捏!”
曹节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得直翻白眼。
曹瞒:“……”
刘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闹了个红脸,讪讪地放开了他的爪子:“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别担心。”
曹瞒:“那好,我刚才和你怎么说的。”
“去请见太后,喊他母后,”刘宏复述道。
他停顿了一下,面露惧怕之色:“可她,杀人不眨眼。”
那是个母夜叉!
“你是说上次看到的女尸吧,那是先帝的妃子,与太后有仇怨,而你现在是她认的孩子,不仅没有仇怨,她还会慈祥对待你,”曹瞒歪头,询问刘宏:“光宗耀祖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自己取舍一下?”
这还用取舍?原以为要奋斗一辈子,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努力,谋求一官半职,沉浮于宦海,现在天降馅饼,那是祖坟冒青烟,是祖先显灵了!
刘宏的手指甲死死掐入自己的手心,轻微的疼痛感告诉着他,一切都不是梦境,他顿时口干舌燥起来,一把拽住了曹瞒,犹如拉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你会陪着我吗?”
曹瞒:“啊?”
“你会一直陪着我是不是,阿瞒,我该怎么做?”刘宏陷入了茫然与彷惶之中,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就在他面前,他手足无措,只觉得前方看似繁花锦簇的地方充满着未知的风险。
曹瞒道:“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与其问我,不如问问曹常侍。”
全都是曹节干的好事,他自己都还懵着呢,这个时候也只能问他了。
曹节谦卑地躬身,轻声细语说道:“世子之前是如何做的,之后也如何做就是了,只需要记得孝顺太后,谦逊待人即可。学习圣人的品德:温和、善良、恭敬、俭朴、谦让。只要模仿孔子的盛德光辉,定能获得想要的结果。”
刘宏将曹节的话牢记在心,似有所悟:“《论语学而》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
大长秋曹腾曾经带在身边教导的小太监曹节,模仿着先师的足迹,如同曹腾当初对待太子刘保那样倾心扶侍,用心教导刘宏,即将到手的从龙之功,令他欢欣雀跃,表面上却越发恭敬、小心、谨慎起来。
唯一让曹节不高兴的是,当年刘保几乎将曹腾当作了兄长,可刘宏,却将曹瞒当作了精神支柱。
明明他懂的最多,无论是内宫争斗,还是政治能力,哪一样不必曹瞒强,就因为一起玩耍,一起写过作业,刘宏倚重曹节,将他当作“左膀右臂”,却把曹瞒视为了自家人。
曹节气歪了鼻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接曹瞒入宫!
小孩子最会做的就是模仿,自从太后认义子的事件过后,宫内的授课停止了,其余世子陆陆续续收拾好东西,住到了宫外去,仅有刘宏,被请到了本应由太子居住的宫殿来住。
曹瞒与刘宏两个小矮子凑在一起,将曹节排挤到边上,不让他听小秘密,窃窃私语,稀稀疏疏。
曹瞒:“……这样做能撒娇,最可爱!”
刘宏赞叹道:“原来如此,学会了。”
曹瞒接着说:“……这样做能让人夸你乖巧!”
刘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
曹瞒:“懂事贴心,要发自内心,你把太后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来孝顺,就该知道,应该关心她的身体和心情。”
刘宏面露纠结:“好难,我怕她。”
曹瞒思考了一番:“那,把她想象成你母亲的脸?”
提到生母,刘宏失落地低垂下了头:“我要是以后封了太子,我娘该怎么办,辛辛苦苦将我养那么大,结果我却叫别人母后,她该多伤心。”
曹瞒沉默片刻,很想理智地劝说一句:鱼和熊掌不可皆得。
想要那个位置,刘宏的生母注定要退后一大步,若选择生母而不认太后,还有另外十六位世子等着继承皇位呢!
他看刘宏情绪低落,散发着忧郁的气息,只能安慰他:“打起精神来,等你以后做了皇帝,你的母亲也能跟着一起过上好日子,她希望你光宗耀祖的,你要是成了皇帝,她比谁都高兴。”
是啊!只要他做了皇帝,他就能把娘亲接来洛阳,让母亲母凭子贵,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刘宏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来,一脸学到了的样子。
从那以后,刘宏一扫往日的腼腆内向,每日去给窦太后请安,一口一个母后,小嘴甜如蜜糖,曹节跟前跟后,满脸复杂。
当初那清秀文静,内敛自卑的孩子,竟然真的被曹瞒给影响了!
朝臣们对于刘宏的进一步考核开始了,此前的熬夜学习,给了他充分的知识量,足以应对朝臣们降低了难度的考效,甚至传出了出口成章的美名。
不久,窦太后与窦武一起,祭祀皇室祖先,请封刘宏为太子。
尘埃落定的气息漂浮在洛阳皇宫的上空,文武百官们忙碌着迎接新帝登基的事宜,窦武及其重臣们联合把持朝政,轮流为太子进行授课,登基大典定在三个月后,在这三个月内,刘宏要学会一系列皇帝必须知道的内容,如登基时的礼仪,皇宫内各部门的职责,朝中文武百官是干什么的,等等……
学习期间,刘宏乖巧懂事,虚心求学,大人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连各项祭祀礼仪,都认认真真地从头学到尾,哪怕胳膊酸痛难忍,也没有听他喊过一次累。
窦武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待他成为太子之后,传扬出节俭的美名,朝中清流们也跟着满意。
在这后宫之中,唯一不能提的就是送伴读曹瞒回家,窦太后提了一嘴,刘宏轻轻应下,眼泪水噗嗤噗嗤往下落,吓了窦太后一跳。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听母后的话,”刘宏哽咽道:“可是来宫内那么久,一直都是阿瞒陪着我,陪我一起学习,我寂寞了也有人陪我说话,现在要送他回去,我舍不得,所以才……”说着说着,哭得更凶了,还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可怜巴巴的,让人见了心酸。
窦太后面露不忍之色,推己及人,后宫生活寂寞,她住在这华丽的金笼子里,虽衣食无忧,内心却是空洞的,若无宫人相伴,日子该有多么无趣。
“罢了,你喜欢他,就留他在身边做伴读吧!”窦太后摆了摆手,算是绕过了这个话题,再不提送曹瞒离开的事。
要做太子的伴读,身份就不同了,曹瞒家室不够,唯有为他父亲升官,才能够资格让他留在宫内做太子的伴读。
窦太后请来了窦武,提出了给曹嵩升官的事情。
此前对曹嵩多有微辞的窦武,如今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风光无限,对于曹嵩这样的小鱼小虾再不放在眼里,既然是太后有所请求,窦武心情好,顺势答应了。
宫门外得到消息的曹嵩,翘首以盼儿子回家,盼星星盼月亮没盼来回家的宝贝疙瘩,反倒盼来了一纸公文。
“阿瞒,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窦武派人去迎接刘宏的生母,将她安置荣养,刘宏兴奋地不行,内心却越发因为天降馅饼而产生不安。
他一而再在三地询问曹瞒,直到得到肯定的答复才罢休。
曹瞒笑嘻嘻地说道:“以后你做皇帝,我做臣,我辅佐你,你信任我,这不正好?”
刘宏也笑了,与曹瞒击掌为誓。
“好,我们互相扶持,一路风雨不背弃!”
三个月后,曹瞒难得过了个没有老父亲陪伴的生辰,与刘宏一起吃了一顿长寿面。
继位大典到来,吉时一到,刘宏随迎驾队伍抵达洛阳城外万寿亭,窦武率领百官迎新帝入宫,整个一场登基仪式任务繁重,犹如打过一场硬仗,待窦太后将那尊贵的天子冠冕戴上他的头顶,所有的不安与忐忑,都随着文武百官跪地高呼“陛下万岁”而消弭无踪。
曾经那些他只能够仰望的高官们,一个个跪在下面,给人以严厉印象的窦武,跪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全场众人,唯有自己一人站着,君临天下的滋味,来得太过轻易。
刘宏似有所感,视线望向宫殿的殿宇之上,一枚小小的黑影立在最高的殿宇之上,静静地看着他登基的模样。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刘宏只能当时有鸟儿飞上了屋顶,未能看清那影子的真实模样。
这是曹瞒第一次见到百官齐拜帝王的景象,从他所在的视角,还能够看到洛阳城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场面震撼如斯,为的是迎接大汉王朝的帝王到来,从此以后,刘宏就要肩挑起国家重任,做真正的天子了。
曹瞒没有资格看他的继位大典,他也不灰心,穿上有内功加成的小裙子一路轻功爬到最高处,高兴地扬起了笑容。
哇塞,刘宏真的变成皇帝了!
那么他曹瞒以后,岂不是能跟着小伙伴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想想以后的好日子,曹瞒就一阵开心,清风吹过他的粉色衣摆,灵台清明,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突然飘过了先帝刘志死前所说的话。
[人之将死,回首一生,荒唐又荒谬。先帝崩逝,帝位竟落在我一个诸侯世子身上,当真可笑,到头来,朕也要走上先帝的老路了。]
曹瞒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有病,在这样的大好美景里来回忆这些丧气的画面,浪费了好心情。
刘宏回宫,曹瞒哼哧哼哧爬下了自己所住的地方,开始思索起了自己以后该做些什么。
做太子伴读是一回事,帝王可不需要伴读,刘宏做了皇帝,他就该回家了。
“可是听到我要回家,他会哭鼻子,”曹瞒摸了摸下巴,祖父曹腾的话语又飘过了他的耳边:宫中居住的男子,出了皇帝与皇子,其他全都是断根的宦官。
曹瞒觉得,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比较好:“我爹费劲千辛万苦没生出第二个儿子来,我要是以后不能生儿子,他怕是要哭瞎了。”
曹瞒对系统说道。
系统积极表示属于自己的特殊功能[系统有育婴箱,可为玩家提供后嗣养成,只需玩家一滴血,想养几个养几个。所以就算玩家成了宦官,也不影响成为冰心坊继承人,冰心坊为每一位有心人提供小剪刀。]
曹瞒:“……”
刘宏继位后,忙了好一阵子,每当空闲的时候都会来找曹瞒,找他诉说这一段时间做了些什么,又有了什么新的烦恼。
因为身份尴尬,曹瞒就住在了刘宏还是世子时所住的那一方院落,每当刘宏来得时候,前呼后拥,好不热闹,而当刘宏离开的时候,这里又冷清了起来。
他向刘宏提出该回家的事情,却被反问:“说好了你会陪我的,阿瞒现在若是离开,以你的年龄无法封官,我们至少十年不能见面。”
“我无法封官,可你是皇帝,若是想我了,到时候可以召见我来啊!”
提到这个,刘宏委屈极了:“可我只是个听话的摆设,我说的话,没人当真,窦武的话,他们才听。”
曹瞒闻言一阵沉默,他轻轻皱眉,觉得这事不合理!
没有皇帝的时候,窦武主持大局,有了皇帝还主持大局,这算什么?
他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刘宏,解除自己身上无形的禁锢?曹瞒再次将视线落在了水涨船高,荣升为宦官一把手的曹节身上。
曹节示意他:“急什么,稍安勿躁。”
行吧!大叔叔话摆在这儿了,等就是了。
于是曹瞒安心住下,上午锻炼武艺,下午翻阅书籍,或是去寻李膺学习,日子倒也过得充裕。
机会来的很快,与变故一起,来得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日,刘宏红着眼眶找到曹瞒,关起门来哇一声哭了出来,吓得曹瞒一骨碌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都成皇帝了,谁还能欺负你?”
“还能有谁,窦武!”刘宏可怜巴巴,向曹瞒吐露这些日子所受到的委屈。
曹瞒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
从其言语之间,他听到了刘宏对窦武的忌惮、怨恨。
还有……
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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