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和洛辛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将马匹交给学徒,跟在主祭和城主后头进入炼金工坊。
和冶炼厂一样,炼金工坊的墙壁是用石砖浇灌水泥夯成,地面铺设灰色石板,分别设有洗拣处,提炼室以及实验区。
塞拉不好意思地就着手指梳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在前方引路,一边向沈轻泽和颜醉介绍各处设施的功用。
“……这里是洗拣处。”
塞拉带着几人经过一段地势低洼的狭长走廊,中间一条水泥夯成的斜坡浅水池,宽不过一臂,一端装有木质吸水筒,用虹吸原理抽取井水。
两三个学徒正在池边分拣清洗材料,杂质顺着水流冲走,有用的矿物质沉淀下来,被他们一一捞出。
几人顺着石阶往上,进入工坊核心的提炼室。沈轻泽前世的各种影视剧中,经常见炼金师在阴暗、逼仄、森冷的小房间里,捣鼓奇奇怪怪的药炉。
工坊这间提炼室却是相当宽敞明亮,数张长方形的木桌将房间分割成几部分,上面繁杂却有序地摆放着玻璃杯、天平、捣舀、药炉等各类炼金器皿。
由于冶炼厂的玻璃尚未烧制成功,这套器皿都是沈轻泽从明珠城采购的,尤其是玻璃,在沈轻泽看来工艺十分粗糙的杯子,价格却昂贵得令人咂舌。
两个学徒手戴麻布手套,小心翼翼捧着玻璃杯,一点点倾倒出蒸馏后的提炼物,生怕一不小心摔碎了,一整年的工钱都赔不起。
塞拉做了多年仆人,习惯任何事都自己亲自动手,他从学徒手中接过两只杯子,分别盛着无色透明粉末状结晶。
他十分熟稔地指着其中一只:“大人,我用蒸馏结晶法,从几种不同的硝石和硝土中,提炼了您说过的硝酸钾,味辛辣。另外这只杯子里的,是硝酸钠,略苦咸。”
神秘的炼金术就这样展现在几人眼前,金大和洛辛好奇地左顾右盼,金大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两个明明都长得差不多,你怎么分辨的?”
金大眼里的钦佩不加掩饰,塞拉从未被人夸赞过,心里不由提起一点隐秘的满足。
他微羞地笑了笑:“它们在不同温度下溶解度不同,通过加热可以分离……”
金大满脑门问号,扭头去看洛辛,后者眯着小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假装自己听懂了。
塞拉捧着那本自然科学课本,一页页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他的学习心得和疑问,今天总算有机会,向主祭大人请教。
“附录中有些奇怪的符号,像某种炼金公式,可是我研究了很久也不明白它们的含义……”
“比如这个半弧形的符号,附录中称之为‘碳元素’,木炭包含它,金刚石包含它,竟然连空气中也存在?”
“可是世界难道不是由风火水土四大元素构成的吗?”塞拉脸上浮现出求知和矛盾交替的复杂神情,他急切地望着沈轻泽,渴望获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沈轻泽想了想,道:“世界上还有很多未知的事物,组成物质的元素远远不止是这些,前人的总结未必一定正确。”
“提出问题和猜想,然后通过实验的方法论证它,这难道不是炼金术的魅力所在吗?”
原来这才是学习炼金术的正确方法吗?
塞拉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道:“您是说,那些炼金古籍上所写的炼金公式,也许是错误的?”
“我……我可以亲手验证它们的谬误?”
塞拉心跳如擂鼓,两颊飞红:“倘若我能证明新元素的存在,在炼金界,我岂不是能扬名立万了?!”
沈轻泽失笑,这家伙对名利的在意倒是够坦荡的。
塞拉发觉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对,这些分明是您传授我的知识,我不能窃据您的功劳。”
沈轻泽缓缓摇头:“我不是炼金师,也不会涉足这个领域,附录的内容不过是提出一些思路和推断,你若是能加以论证,这就是你的功绩,在炼金界扬名,是理所当然事。。”
“能把这些炼金理论应用于实际,生产出惠及百姓的产品,所有人都会感谢你,也许将来有一天,教科书上会写下大炼金师塞拉的姓名。”
塞拉张大了嘴,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沈轻泽画的一张大饼,太过诱人,正好戳在他内心最为渴望的地方。
一想到那一丝丝青史留名的可能性,塞拉整个人都鼓胀起来,充满了干劲和动力,恨不得现在就把附录上提出的所有方程式和设想,不休不眠地炼出实物来!
他忍不住想,若是早点碰见沈轻泽就好了,人生匆匆数十载,就那样在明珠城的马厩里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何其可恨!
空气里飘浮着一丝化学反应后的异味,有学徒将窗子打开透气,沈轻泽几人站在窗边,观察塞拉的炼金实验。
提炼室不许有明火存在,并未建造壁炉,也没有任何炭盆之类的取暖设备。
屋外的寒风从窗外渗进来,直往脖子里钻,沈轻泽下意识拢了拢衣领。
颜醉把乱窜的金大扒拉到一边,自己挤到他身侧,倚窗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