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枝桠上桃花烂漫,灼灼繁艳。小厮弯腰站在树底下,双臂颤颤地冲洗血污,阵阵水声哗哗作响。
觅秀笼在袖子的手紧紧攥着,垂下的目光落在半掩的素面儿绣鞋上。
她六岁被卖入王家,后来直待在厨房做烧火丫头,虽也见过生死,却从没有这样刺激吓人的。便是已经过了差不多两刻钟,那三人死不瞑目遍地鲜血的模样都还在脑海回荡,经久不散。
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副病恹恹的五夫人,动起手却是如此的干脆利落,血溅三尺亦面不改色。
她原想安心伺候完这位段日子,就寻机会讨要了卖身契,然后回晖州去解了奴籍,盘个小铺子做点儿生意,再找个老实靠谱的男人在柴米油盐里平淡琐碎的过完辈子。
如今看来,她分明想得简单过头了。
她是王家送给五夫人的陪嫁丫头,无论事实如何,任旁人来看就是主仆体同心,郡王妃若真要五夫人的命,又岂会放过她白白落下把柄供人拿捏?
本打算明哲保身,安守本分,把五夫人当个普通主子就了事儿,可就瞧今日这阵仗,生死线的,稍不谨慎就命丧黄泉了,哪里能任她浑浑噩噩地蒙混过去?
也是想差了,自离开晖州王家陪嫁过来开始,她与五夫人就是条绳上的蚂蚱,怎么也挣不开的。只有五夫人好了,她才能好,五夫人若是不好了,那她也得糟。
觅秀沉沉叹了气,思绪繁杂似团乱麻,颗心也沉甸甸的。
“觅秀姑娘,这里都妥当了,我就先回杂院了。”小厮微弓着腰身,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与她说着话。
觅秀这才回神点头,轻声应道:“行,辛苦你了,早些歇着去吧。”
小厮忙答着话退下,她打起精神仍站在原处,目送着对方远去没入黑漆漆的夜里。
屋里宁杳窝在小榻上的层层软垫里,她暂时也没什么睡意,便剥着盘子里的盐炒花生,吃东西打发时间。
觅秀跨过门槛,在落地罩前驻足片刻,转身去沏了壶热茶过来。
冒着热气的茶水徐徐注入青釉竹纹杯,她沉默良久,在水汽氤氲轻声唤道:“夫人……”
宁杳闻声抬眸,“嗯,是有事吗?”
在这番注视下,觅秀握着茶壶提梁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奴婢、奴婢……”
宁杳奇怪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吞吞吐吐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觅秀偷觑眼,声若蚊蝇,“夫人,萝州城尽在郡王府掌控之,郡王妃若铁了心要取夫人的性命,总有千百计策。咱们坐以待毙等着她下手,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稍稍犹豫道:“您看是不是该另想法子,与郡王爷知会或是暂且离开萝州城避避风头?”
宁杳没有回答话里的问题,而是看向她说道:“难得你会主动跟我说这些。”
从原主在晖州被王家小姐救下到代嫁萝州,至今已有月之久,觅秀直很规矩,不会分忧解难,不会安抚宽慰,更不会表示出半分的亲近。
今天倒是破天荒的头回。
觅秀抿了抿唇,回道:“为夫人分忧,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她此番投诚表忠心,对方却打量不语,直叫觅秀心忐忑。
宁杳却没再多提什么,视线收,又转回刚才的话题,“郡王妃确实势大,但你也不必担心什么,从即日起她大约不会再有兴致花大把的空闲心思来管我们了。”
觅秀定下心神,不解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刺客身死,此次不成,郡王妃又该另有布局才是,怎么就没有空闲心思了?
宁杳捏着指尖的花生米,捻掉红衣,丢进嘴里,歪歪头道:“姜缀玉已经离开萝州五日了。”
依原主残留的记忆来看,姜缀玉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
舒颜丹这种东西,与凡人而言粒就完全足够了,可正院儿里有传闻她临行前给了郡王妃足足五粒,也就是说只给了她五天的时间。
明日就是第六天,期限已过,郡王府估计要出事儿了。
觅秀迷惑,不是很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只是见她没有解释的打算,便静了声,转而收拾起四周细密厚重的黑布。今天的事儿也叫她明白,这位夫人心里头主意大得很。
既然她成竹在胸,那自有道理,且就看看吧。
……
翌日早,护院拉着三刺客的尸体送到了府衙,那大人听说是从东城扶宅拉过来的,约是估计着扶琂表面上的郡王义子身份,什么也没问就叫衙役收下了。
护院便又拉着板车回往东城去,途路过门庭威严的郡王府,却见侧门处喧闹的很。有七个身穿青布长衫,相当面熟的老大夫正提着药箱子,在小厮的拉扯下气喘吁吁地匆匆往府里赶。
护院两人觉得奇怪,对视眼,边说着话边回了扶宅。
他二人进门就见宁杳坐在宽敞的院儿里,套着件浅青色的薄绒披风,手里捏了根细竹竿儿,左边晃晃,右边挑挑的,正乐此不彼地逗着四条大黄狗。
在满庭金色阳光下,显得颇为和谐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