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姬越当初是怎么学会的呢?
他无师自通的。
因而半日看下来,姬越内心很绝望。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卫敛说出“你怎么这么笨”这种话。
夸就完事儿。
正在此时,李福全忽而急急忙忙走过来,附耳对姬越说了一句悄悄话。
姬越面色不变,只是抬头对卫敛道:“孤有要事回御书房一趟,处理完再来看卫郎。”
卫敛笑意淡去,弯腰行了一礼。
姬越便带着一众宫人匆匆走了。
待姬越走远,卫敛直起身,眸光轻敛。
李福全说的是悄悄话,但他内力深厚,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的是——谢将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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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越能横扫六国,自然不只是靠他一人之力。自铲除外戚一党后,姬越废除世袭制,开创科举,广招天下贤士。秦国朝中能人众多,个个都是被姬越提拔上来、唯他是从的心腹。
谢忱便是秦国一员猛将,十五岁中武状元,而今堪堪及冠,便已随秦王征战数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有外号称其为“万人斩”。
此次秦连破楚三道防护大关,便是姬越下的令,谢忱带的兵。
楚国虽将质子送来以停战,已失的三座城池却没能收回来。谢忱这些时日一直守在新打下来的城池内安排布防,除去后患,而今稳定下来,终于班师回朝。
也无怪姬越即刻去接见。
卫敛不是不识大体的人,理解姬越正事要紧,只是私心而论,半路被人丢下到底不能算是开心事。半日来的轻松愉悦褪去,顷刻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卫敛百无聊赖,丢下马自个儿走了。
途至沁园湖边,早春万物复苏,湖面上的冰已经化了,湖水流动,碧波荡漾。
卫敛在湖边站了会儿,想起冬天那时候他戏谑姬越去卧冰求鲤,姬越却攥了他的手,拉他去冰面上捉鱼。
厚厚的冰层被内力震开,他险些跌入水里,又被姬越揽入怀中。
那时寒冬的风割过脸庞,心却跳的厉害。
不是风动,是心动。
“卫公子也在欣赏湖水?”重华公主讶然道。
她今日又换了身鹅黄罗裙,俏生生的美丽。
卫敛凝眉。
她怎么无处不在。
刚被姬越抛下的卫敛心情不太妙,讲话就没那么客气。
他温和道:“只是路过罢了。倒是公主昨日赏花,今日赏湖,您是不是……”
重华公主以为青年要说的是“您是不是太有雅兴”,毕竟卫敛看起来着实是知书达礼的。
然而卫敛说的却是:“您是不是没见过世面?”
天天赏这个赏那个,有什么好看的。
重华公主:“……”
她原本对卫敛还是有微薄好感的。卫敛出场之时,翩翩公子惊为天人,生得那般绝色容貌,难有女子不会心动。
可卫敛没有秦王权势滔天,一出场就是驳她面子,几次三番让她下不来台,还是她的情敌。
重华公主现在对卫敛可谓是只剩厌恶了。
再怎么神仙姿容,只要一想到在秦王榻上也不过是个娈宠,她便感到一阵恶心。
当然,卫敛也不喜欢重华公主。
他心思敏锐,能感知到他人对他散发的善念与恶意。重华对他没安好心,他自然不会以德报怨。
“卫公子怎对重华如此刻薄?”重华公主委屈道,“未免有失君子之风。”
卫敛想说他还可以更刻薄,就怕她受不住被羞辱得跳湖自尽。
然话还没说出口,重华公主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上前一大步,卫敛正想退后说一句“你离我远点”,重华公主就一头栽进湖里了。
卫敛:“……?”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她怎么就跳湖自尽了?
待他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的姬越与另一名年轻男子时,顿时明白了。
诬陷他推人落水的低级陷害。
这种手段,卫敛在楚王宫中见了至少八百回,怎么还有人没用腻。
天底下的宫斗手段能不能有点新意。
“救命!”重华公主在水里扑腾。
姬越身旁的年轻男子眉头一皱,吩咐一句“救人”,立刻就有侍卫跳下水,将重华公主救了起来。
重华公主被救上来,伏在岸上苟延残喘。她本就生的美丽,哭泣的样子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见了姬越,便换了跪拜的姿势,哭诉道:“陛下!您要为重华做主啊!卫公子,重华知错,不该跟您争陛下,可您怎么能因为嫉妒就将重华推入水中,要了重华性命!”
卫敛颇有兴致地看她表演。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若不是陛下下令救我,重华今日就要淹死在湖底!”重华公主哭得愈发伤心,膝行到姬越身前,哭着叩首道,“重华好歹是一国公主,燕国虽弹丸小国,可也绝不任人欺辱!陛下,求您做主。”
她倒也不算完全没脑子,知道卫敛得宠,没直接让秦王处置卫敛。可搬出燕国,上升到两国层面,字里行间都是要卫敛倒霉的意思。
她确定她角度把握得极准,在秦王眼里,一定是卫敛将她推入湖里,卫敛绝对百口莫辩。
众目睽睽之下,燕国使臣都还没走,秦王还能够包庇吗?
再说了,秦王喜欢的不过也就是卫敛那副柔弱无辜的模样,若知道卫敛是个蛇蝎心肠、善妒阴狠、夺人性命的人,还会那般宠爱他吗?
此计虽俗套,却有用。
如此危急关头,卫敛也并不着急为自己辩解,反而纠正她道:“陛下没下令救你,下令救你的,是这位将军。”
若是姬越,卫敛觉得他可能会和他一起看着重华公主沉下去。
而姬越身边的这位,身上甲胄还未除去,年轻英俊,杀伐气重,应当就是那位谢将军。
谢忱不清楚出了何事,只是见人落水顺口让人救下,总不能在陛下面前眼睁睁发生一条人命。
陛下未发话,他也不会置喙。
姬越低眸看跪在脚下一身狼狈的女子,重华公主还想伸手拽他衣摆,让他皱了下眉。
一手的水,别弄脏了他鞋面。
还未等他后退,一只云履就踢开了她的手。
卫敛蹲下身,定定地问:“你说,我推了你?”
重华公主抬头,充满恨意地看他:“难道不是吗?”
卫敛望她片刻,轻笑一声:“是。”
然后他起身,毫不客气地拽着重华公主的手往岸边走。
他再怎么“柔弱”也是个大男人,拖一个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重华公主惊恐道:“你干什么?你怎么敢在陛下面前放肆,你——啊!”
重华公主尖叫一声。
扑通!
她竟是被卫敛活生生推回湖里了。
谢忱冷眼旁观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陛下,这——”
此人当着陛下的面如此大逆不道,该诛。
谁知姬越却轻笑道:“不必管。”
谢忱:“……诺。”
将军内心十分震惊。
他就几个月没回来,陛下是怎么了?竟能由得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重华公主呛了水,还在挣扎,喊声凄厉至极。岸上几个侍卫面露不忍,蠢蠢欲动,卫敛冷声道:“不许救。”
他从不认莫须有的罪名。
既敢陷害他,他坐实又何妨呢?
侍卫便按捺住了。
谢忱方才已跟人问了重华公主的身份,此刻微有凝重:“陛下,若放任燕国公主死在秦国,恐怕……”
“放心,她死不了。”卫敛回头,冲他有礼地一颔首,“难道将军以为,一位海岛国的公主,不会凫水么?”
生于草原,便是七岁的呼延图娅都能骑马。
生于海国,十七岁的重华公主,难道还能淹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