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寒越发与她亲近,也越发容易发现她的秘密。
她这样的甜枣,只能暂时安抚陆寒,却不可能长久满足他。
正发着呆,陆寒已经坐起来开始抚着袖口上压了一夜的褶皱,淡声道“若陛下不喜欢臣送过来的宫人,可以亲自去挑选。”
顾之澄愣了愣,摇头道“不必了,你送过来的都伶俐懂事,朕用着也算顺手。”
反正不论如何换,都是陆寒的人,她又何必去费力气,反倒惹得陆寒心里存了嫌隙。
果然这样的回答,倒是让陆寒唇角微微勾了勾,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臣先回府,换身衣服再来宫里。”
其实这天色已亮的时候才出宫,更容易叫人发现。
顾之澄和陆寒都心知肚明,也都默契的没有说。
和衣而睡了一夜,不仅是陆寒,顾之澄的龙袍也压出了许多褶皱来。
但她不敢让宫人进来伺候,只能自个儿换,里里外外的衣裳穿起来繁复又费力,等折腾完,顾之澄的额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碎的薄汗。
这样累的事,是顾之澄早晚都要重复的。
她叹了口气,眸光微凝,从一旁的剔红云龙纹柜里取了个白瓷小药瓶出来。
这是前些日子,她打算离开皇宫之前,将谭芙安排去郊外行宫时,谭芙给她的假死药。
毕竟是这样大的事,谭芙怕事情有变,便给她留了这个。
顾之澄原本以为不会派上用场,但还是带着出了宫。
可没想到出宫不过几日,就又带着这个药瓶回来了
被陆寒困在宫外的时候,她即便用了这个药也无人接应,所以只好作罢。
但此时不同,她回到皇宫,虽不说可以与陆寒分庭抗礼,但手上终究还是有了些不大不小的权力。
再加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她筹谋一番,就总有办法里应外合,用这假死药偷天换日。
现在宫里唯一知晓她身份的,只有程御医,幸好当时她离宫之事,与程御医牵扯不深,所以程御医还留在太医院。
至于她假死后,自然是葬入皇陵。
她是皇帝,对于皇陵的密道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只要悄悄从江湖的秘密组织雇些嘴巴严实的人,应当也没有问题。
只是这一番功夫,也不是三两天就能成的。
顾之澄只能硬着头皮一边应付着陆寒,一边瞒着他开始筹谋。
掌握了如何安抚陆寒之后,顾之澄的行动倒是异常顺畅了起来。
虽然陆寒隔两三日就要夜里来她的寝殿一回,虽他满腹疑惑,总要问些奇怪的话。
但只消她温声软语地说几句话,或是抱抱他,或是亲亲他,就能彻底让他偃旗息鼓,再无旁的多话说。
对于这种出卖自己身体的行为,顾之澄心里并不觉得抵触,反而是安慰自个儿,为了长久的自由,忍一时风平浪静,是值得的。
只是顾之澄知道,这安抚陆寒的手段虽然好用,但却撑不了太久。
因为陆寒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仿佛在端倪着什么,又或是想透过她看到什么。
所以她也只能暗中加快了布局的速度,甚至谭芙也回了宫中,知道她的处境后,也悄悄帮着她暗中筹备一二。
终于到了一切都安排好的时候。
恰好寻到个好时机,陆寒要去城外的军营一趟,来回也需两日。
这两日的时机,虽然不多,但也已然足够。
陆寒走的时候,以为一切如常,也只是寻常同顾之澄说了几句,便出宫上了马车,径直去了城外军营。
而待陆寒归来那日,却惊闻噩耗。
陛下患了一场急病,短短两日的功夫,就已然薨逝了。
因陛下去得太快,所以这等大事还只有清心殿的宫人们知晓,都慌了心神,只待陆寒回来定夺。
而陆寒问此消息,自宫门处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清心殿内。
一路上,他总觉得这事是假的,如坠梦魇。
明明走时还是好好的,还安安静静同他道了别。
怎他一回来,人就没了呢
抱着最后的希冀,陆寒步履几乎是踉跄地奔到了顾之澄的寝殿内。
见到顾之澄尸身的刹那,他听到了自己心底一片碎裂开来的声音。
竟然是真的
这样的场景,与他梦见的前尘往事,并无二异。
同样年轻又苍白的尸身,安静无声得如同睡着一般,可那双美得堪比月色的眸子,却再也不会睁开了。
难道这便是逃脱不了无法改变的命运么
他们之间终究是要天人永隔
陆寒得到过却再失去的心情,比从来没有得到过就已经失去他的心情,还要痛不欲生一万倍。
只看了两眼,陆寒便已心痛如裂,一口心头血涌上喉头,直接喷了出来。
漫天的血雾如同张开的网,血色弥漫在眼前。
而陆寒慢悠悠的倒了下去。
顾之澄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可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她一个人在这片黑暗里走啊走。
忽而,好像听到陆寒在唤她的声音。
她蹙紧了眉,明知道不该往陆寒的身边走,又会被他困在身边,可却还是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那道低洌酥沉的声源处走了过去。
而越发靠近,那声音仿佛就渐渐的变了。
成了一道低低的女声在唤她。
顾之澄慢慢睁开眼,入目是一双初春柳叶似的眉。
她皱了皱眉,嗓音有些干涩地开口道“谭芙”
“陛下,是我。”谭芙提起裙裾,递过来盛着温水的青花八吉祥纹高足杯,将顾之澄的后背抬起垫了个暖枕在下边,“陛下,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顾之澄恍惚了几下,眸子微微转了一圈,发现这周围还是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还是失败了么”
谭芙怔了怔,神色复杂起来,最终酝酿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说道“陛下,知道您薨逝的消息后,摄政王他直接昏倒了臣妾犹豫再三,并未继续按您的计划往下走,而是将你唤醒了。”
顾之澄端着青花八吉祥纹高足杯的手一抖,撒了些清水到衾被上,顿时泅湿了一小片金龙线纹。
但她浑不在意湿了的衾被,反而是急色道“你说什么昏倒”
谭芙点头,将经过一五一十地同顾之澄说了起来,“摄政王归来时,臣妾按您的吩咐,在清心殿的偏殿里候着。不知他进您的寝殿里做了什么,很快便有宫人急匆匆来告诉我,摄政王昏倒了。”
“臣妾先替摄政王把了脉,他乃急火攻心,气血上逆,因此四肢厥冷,脉微细欲脱,昏迷不醒,且恐难再苏醒。所以臣妾便遣人将摄政王抬回去摄政王府,并请宫里的太医前去诊治。”
“至于陛下这儿,臣妾犹豫了小半天,还是将您唤醒了。之前臣妾听您的吩咐,您的死讯并未声张,还只有您宫里近身伺候的几位知道,想必您再只要同他们嘱咐一句,说您是昏死过去如今已然好了就是。”
顾之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色凝重得不像话,又立刻抬起头来问道“你说摄政王恐难再苏醒是什么意思”
“依臣妾判断,摄政王昏倒,气血上逆,淤血阻于脑络恐怕不会再醒过来了。”谭芙眸色复杂,缓缓说道。
顾之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你可确定”
“臣妾确定。”谭芙郑重的点点头,“陛下亦可唤太医院院首过来问话,他午时曾带了许多太医一同去摄政王府,方才皆摇头叹气地来过清心殿,想要向陛下禀告,但臣妾推说陛下久病折磨,如今好不容易睡下片刻,让他们在偏殿等候传唤。”
顾之澄忙不顾自个儿苍白消瘦的枯槁形容,唤了太医们过来问话。
太医们说话果然与谭芙差不离,皆叹气道可怜摄政王年纪轻轻,前程似锦,竟成了如此这般。
只是他们皆奇怪陆寒不知何故情绪波动这般大,惹得全身气血逆行。
听完太医们的话,顾之澄仿佛失了全身力气般,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全下去了。
倚在龙榻上的阑干处,顾之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她从未想过,陆寒的结局会是这样
她与陆寒纠缠了这么多年,上一世的争斗不休,这一世的朝夕相处,还有许多许多
太过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
她曾动过杀陆寒的心思,可是后来,却发现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陆寒对她许多地方都仁至义尽,她也狠不下这个心来,所以最终不了了之。
可如今,陆寒还是因她,落得这个下场。
不知为何,顾之澄的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是遗憾,还有内疚。
陆寒是因为太在意她才这样的。
不然何以知道她的死讯会周身气血逆行而倒下
难道是她错了吗
顾之澄的目光渐渐迷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越显复杂的情绪。
谭芙见状,忙上前一步道“陛下,如今最重要的,是您快些调理好身子。如今缺了摄政王,江山飘摇,朝堂之上的事情少不得您。”
顾之澄掐了掐自个儿的掌心,眸光渐渐暗下去。
谭芙说得对。
没有陆寒,这顾朝所有的重担就全落到她身上了。
她没有心思伤春悲秋想太多,还是得先将顾朝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序起来。
在谭芙和诸位太医的调理之下,顾之澄的身子一天天地见好。
而所有的折子,也全堆积到了她的桌案上。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顾之澄的江山都有陆寒在一旁协助着治理。
直到没有她,顾之澄才发现,原来陆寒默默替她承担了许多。
包括上一世,就算她想要将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给陆寒一点儿表现和夺权的机会,实际上他也在暗中做了许多事,为她减去了许多负担。
因政务繁忙,顾之澄一个人应付起来并不自如,所以在陆寒昏迷之后,都没来得及去摄政王府看他。
一连十数日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用膳和就寝的功夫,且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个时辰。
唯有早朝之时,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的大臣们“唠嗑”时,才有喘口气的机会。
可是这帮大臣仿佛并不想让她歇息。
早朝时,以张丞相为首的一帮大臣们跪了一地,直接高声喝道“如今市井坊间皆传闻,顾朝天子乃女儿身区区一介女子,怎可以掌权治国坐拥天下臣等斗胆,敢问陛下,传闻可是属实”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陆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就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全天下都知道澄澄是女孩子了,只有昏迷的陆崽还不知道
我的陆崽真可怜
明天也会晚点更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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