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录制临近尾声,导演组凑在一块儿开了个会,没再给这群人自由发挥的机会。
尹驰听天由命了三天,眼睁睁看着一整个剧组在导演的高压下雷厉风行就位,兄友弟恭夫妻和睦地来探望茶园故人,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总怎么办”
副导演有些不放心“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孤立投资方”
尹驰细细回想了一遍能剪辑播出的镜头,扼腕长叹“我们何止是孤立了投资方”
星冠要求剪出霍总和梁先生不熟,江平潮工作室和苏蔓的经纪团队都要求维持单身人设不变,录制之前,制作人还委婉地询问了节目组,能不能给导演组剪辑出超脱的前辈感。
尹驰好不容易弄来麻将机,刚亲自带人帮几位超脱的前辈把住处从山顶搬到了山脚下,稍微一动脑子都跟着愁。
虽然在业内和不少观众的共识里,剪辑后期能任意粉饰嫁接事实已经成了综艺标配,但有些事终归是不能只以意志为转移的。
真要按照每位嘉宾的要求,能用的镜头剪出来说不定凑不满一期。
嘉宾们职业本能强悍,有条不紊地临时拍摄着茶园主人烹茶待友的小剧场,是难得能撑时长的环节。尹驰已经不求照顾到每个细节,横了横心,交代后期“画一个霍总扒门缝的卡通画,到边框上”
副导演愕然地睁圆了眼睛。
尹驰风萧萧兮易水寒,拍了拍他的肩,一身萧瑟地去跟投资方讨论扒门缝的q版人设了。
茶香袅袅。
梁宵守着红泥小火炉,一身清润舒雅,尽职尽责泡到了第三壶茶“故人再喝就要去洗手间了”
“纸片人不上厕所。”编剧沉稳,“影视角色不会尿急。”
梁宵“”
裴光浸淫编剧行业多年,心态很稳,交代着镜头营造能饮一杯无的世事静好,散着步出去找到了霍阑聊天。
综艺的摄像灯光几乎没做过这种艰巨的工作,在要求严格的新导演指挥下颤巍巍打光,反复调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角度。
参加个综艺还要加班拍戏,来探望故友的主角团凭着惯性找状态,勉强其乐融融地凑在了镜头里。
副导演不够,梁宵从镜头外进来,给苏蔓倒茶,低声帮忙带话“蔓姐,导演说和江老师稍微亲近一点”
“当初杀青拥抱以后,我们还以为就能江湖不见了。”
苏蔓叹息着,给江平潮让了点地方“门外为什么会下雪”
梁宵愣了下“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孟飞白背过这首诗,“晚来天欲雪――”
“我知道。”苏蔓还能饮一杯,托着茶汤沉吟,“但现在不是夏天吗”
梁宵实在忍不住,借着倒茶的机会回头,看了一眼门外“”
投资人用自己的方式参与进了温馨和谐的小剧场。
梁宵来回倒了三壶茶,终于从导演口中听见了个“过”,长舒口气扔了茶壶,快步出门拉住了默默无闻敬业下雪的霍阑“好了,怎么――”
梁宵替他掸净了一身的银装素裹,终归没忍住,笑着叹了口气“怎么还有这么个环节”
霍阑停了信息素,同他解释“裴老师出来问我,能不能帮上忙。”
梁宵对编剧的敬意几乎达到了顶峰,边犯着愁担心他们霍总的信息素早晚要被玩儿出什么奇怪的发展,一边压不住胸口沁出来的热意,把人往角落里拽了拽“你就帮了”
好歹也是个总裁投资人,梁宵有心教教他不能这么好说话,边拽边念叨“也不能什么都答应,不乐意的――”
“你的事。”霍阑,“乐意之至。”
梁宵张了下嘴,耳廓顺着红了一片,不说话了。
霍阑还不很放心梁先生劈过叉的腿,由他扯着往角落走,伸手扶了下。
纯论柔韧度,一字马对梁宵来说其实不在话下,但猝不及防下难以控制角度力道,梁宵踩着冰碴岔得突然,霍阑几乎都有些不及反应,终归还是多少抻伤了些韧带肌肉。
梁宵拍戏时一向敬业,脚底下丝毫没跛,这会儿下了镜,就有些吃不住力。
霍阑昨晚替他揉了一夜,对位置把握得很准,掌心覆在梁宵抻伤了的地方“疼得厉害”
“还行。”梁宵还没从刚才他们霍总的直白情话里缓过来,热乎乎含糊,“有点酸。”
霍阑揽着他倚在自己身上,卸了那条腿的力,慢慢替他揉了揉。
梁宵乐滋滋缥缈着回味风雪夜归人的霍阑,隐约觉得这个姿势不很对,警惕心也只是一闪而过“等回家了,咱们也找个温泉”
霍阑点点头“我让人挖一个。”
“”梁宵张了下嘴,虚弱“也不必”
他们霍总经常会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忽然展现出一个合格霸总的基本素质。
梁宵倒不怀疑霍氏的财力,但也还没准备好酒池肉林到这个令人发指的地步“自然――自然环境的就行,我站稳,争取不劈叉。”
梁宵想了想,咧了下嘴角,笑笑“当初你还说过,有地方有驯鹿拉雪橇,还能一边泡温泉一边看极光”
霍阑怔了下“什么时候”
“小时候。”梁宵说,“不是跟我说的应当是和你的家人。”
那时的少年霍阑书房里有不少世界各地的旅游书籍,小梁宵当时深恶痛绝一切纸质读物,对这些书也一律敬谢不敏,现在想起来简直惋惜得要命。
梁宵提醒他“你还说那边的桑拿浴对身体好,能促进血液循环,特别养生。”
霍阑对江南过往的回忆尽数和梁宵有关,被他提了几句,终于想起了当初的事,点了下头。
梁宵好奇“你是自己想去吗”
霍阑摇了摇头。
少时颠沛,旅途在他的印象里,无非从一个不是家的地方到另一个不是家的地方。
他那时对度假旅行之类的事其实并没有多少向往,也清楚不可能和家人同行,收集这些资料,也只是想尽力为父母分担些事。
霍阑回忆一阵,忽然想起来“浴室里的彩虹――”
梁宵耳朵应声一烫,囫囵摇头“不是我画的。”
霍阑静静看着他,唇角跟着轻抬了下,把梁宵圈进怀里,亲了亲梁老师通红的耳朵。
少年霍阑其实时常会做这种尝试,虽说父亲对他不假辞色,多半时候说了也没什么用,但总归能因此多说上几句话。
那一次父亲也冷淡着斥责了他静不下心玩物丧志,霍阑并没反驳,挂断电话照例专心读书复习,有天晚上进了浴室,却被吓了一跳。
浴缸热腾腾放满了的水,水汽蒸腾,瓷砖上用格外泼墨抽象的手绘法画了满墙的七彩线条。
单论画风,和霍阑被小梁宵拽着去那一片拆迁棚户区,从门上看到的“拆”和“欠债还钱”格外相似。
这种事追根溯源,通常基本都要怀疑到小梁宵身上,但那几天小梁宵几乎都没回过家,也不能凭空指摘。
霍阑被那些纨绔子弟们作弄惯了,叫人清理干净了,并没在意。
“什么叫七彩线条”梁宵那几天为了凑齐喷漆几乎脚不沾地,听着就来气,“那明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