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烛火静静地在珠白色的灯罩子里燃烧着,平稳又静谧,连透出来的光线都添了几分柔和。
温映寒知道他所说的是汤药出了岔子的事。
贵妃与宜嫔明摆着是有备而来的,身在暗处毫无征兆可言,又及时找人料理善后,将自己洗清得一干二净。除了她自己置身其中能明白是这二人所为,旁人是断断联想不到的。
沈凌渊朝政繁忙,日理万机,恰逢战事吃紧,更是大朝小朝不断,朝臣上奏不停。这后宫之事繁杂,所涉及的人和事众多,事无巨细,便是再厉害的人也预知不了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发生。
原也怪不得他。可沈凌渊话里却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去。
来勤政殿的路上,她还在胡思乱想,甚至琢磨着沈凌渊会不会不是真的打算惩罚贵妃,而是小惩大诫警醒后宫众人,唤她过去是为了敲打一番,一并罚了,安抚一下薛家的心。
所有最坏的打算她都想到了,可唯独没有预料到沈凌渊会是现在这样。
没有兴师问罪,也没有敷衍地安抚与敲打。而是认真地说了那样一番话。
温映寒心底莫名有些悸动。事到如今她才发觉刚刚的自己有多傻,平白乱想了一路,琢磨的净是些没有用的。
沈凌渊甚少见她这样微微恍神的样子,深黑色的凤眸微动,透着点不易令人觉察到的变化。
他声音似是从喉咙深处传来“往后你的药,朕会专门命人负责,也有御医在旁边监管,断不会再出一点岔子。”
温映寒闻言回过神来,听了他的话本想依照礼数像往常一样谢恩,可将将要福下身子的那一刻却忽地想起了那苦涩至极的汤药。
饶是没有问题了,她也喝得怕了。
自从醒来那苦药汁便没断过,好不容易想悄悄倒掉一次还险些被这人瞧见,这段时间连吃块点心都觉着是带着药味的,看这架势仿佛是像要她将这辈子的汤药都喝尽了。
温映寒睫毛轻轻眨了眨,垂眸敛了神色,轻轻开口道“多谢皇上好意,只是臣妾觉着身子已经无大碍,不用劳烦御医了。”
方才张御医还同她说得喝十日的汤药,眼下她便想借着皇上之口将这药免了。没了贵妃在她的药里动手脚,就算自己慢慢调养着,也一样能好起来。
沈凌渊瞧着她睫毛轻掩住神色的样子,怎会猜不出她的心思
她一贯是个怕苦的,从前文茵那里新来的下人不知她的喜好,沏了杯苦丁给她,那一幕正巧叫沈凌渊撞见。
那是沈凌渊第一次见到她畏苦的样子。
一双细眉紧紧蹙成了一团,好看的眸子轻阖,连睫毛都跟着微微颤了颤。奈何她嘴里的苦味迟迟散不去,又因着当时有其他贵女在场,只得拿帕子遮掩着悄悄往自己口中塞了好几块糕点。
现在想来,那样子着实可爱。
难得她这般“有求于他”一次,沈凌渊心底微微松了松,只是抬眸时望见眼前那人纤细的身量。
都这般瘦了,再不好起来怎么能行良药苦口,却利于病。
沈凌渊眸色微深,终是狠了狠心,不着痕迹地拂了她的意“一切以御医说了为准,身子也能好得跟快些,不落下病根。”
他这样回答便是不允了。温映寒微微抿了抿唇,“御医谨慎,非得病都大好了才肯停,可是药三分毒,臣妾喝这药已经够久的了。”
沈凌渊听着她这讨价还价般的语气,不由得在心底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开口的声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些许。
“那朕便命御医重新用药,争取一日只服一次,你听话些别再受寒,早些好起来。”
这便是在同她商量了。温映寒微怔,总觉着自己这是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
从前就算她站在他的面前,两人间也总像是隔着千万层的规矩与距离,可如今他们之间隔了道桌子了,却不知怎的,像是真的只隔着这一道桌子。
听话是要她听御医的嘱托吧
温映寒听出沈凌渊的让步,能减两次也好,总比现在这般顿顿不停要强。一双状若桃花般的眸子轻轻眨了眨,温映寒福身缓缓开口道“多谢皇上。”
沈凌渊眸光深邃地望着她,从喉咙深处低低地“嗯”了一声。修长的指尖轻捻着手上的玉扳指,似是漫不经心般地开口,又像是压抑了某些掩于心底地感叹“快些好起来”也叫朕省心些。
后面半句话他未说。温映寒轻咬了下唇,总觉得自己漏听了半句,茫然地抬眸望上他的视线。
“皇上说”
她眸光清澈潋滟,桃花状的眸子似是含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透着迷惑,似是真的想知道他未能说出口的那半句。
沈凌渊一怔,绣着金丝祥云纹的赤黑色袖口微微动了动,掩盖了袖间手指刹那间地紧攥。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低哑“快些好起来,后宫便重新交由你掌管。这些日子先养好身体,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不必事必躬亲。”
温映寒微微恍然,原来是要将掌管六宫的权力交还给她了。
听明夏说,自她被禁足,这六宫诸事便都交由了薛贵妃来处理,薛慕娴虽名为协理,但实则已经是真正掌握着实权的人。
如今薛慕娴被削了这部分权力,六宫不能一日无主,沈凌渊这是打算重新交由让她来处理了。
温映寒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郑重行了一礼,“谢皇上圣恩,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
“如此甚好。”他薄唇轻轻抿了抿,眸间顷刻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他似是随意般地开口“皇后可用过晚膳了”
温映寒微微摇了摇头,他唤她过来的时候,差不多便是御膳房刚要传膳的时辰,这会子她人在勤政殿自然是还未用过的。
沈凌渊瞧着她纤细的身量,鬼使神差般地开口“不若同朕一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