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决并不是一个特别有礼貌的人,尤其是莫文霏也不是一个让人有对她说“谢谢”冲动的人,所以他拿回手机之后,脚一蹬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往家里方向去了。
还抽空给教练打了个电话“突发事件,七点半再回去,我自己延时加训。”
“顾西决七点半才回什么鬼你不如明天再来哦明天就是比赛了你不如明天也别来你真的是尾巴翘翘的你现在在哪”
“大街上。”
“怎么有风声”
“我在骑车。”
“骑车你还打电话,不怕被撞死啊”
“那就撞死我好了,求之不得。”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后少年毫不犹豫挂掉电话,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小破共享自行车被他踩得发出不堪负重的“嘎吱”响声,轮毂都快飞出来
进小区的时候,保安都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个骑自行车的人快到有重影从他面前闪过那句“您好小区里不许进共享自行车”都没来得及说出来,眨眨眼,看到少年的背影,勉强认出来是顾家的少爷
这么心急火燎的干嘛去啊
保安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就像被挂了电话的顾西决的老教练完全不懂“好好的这人怎么就突然不想活了呢”一样充满困惑。
而此时此刻,顾西决已经一路到了姜鹤家门口,跳下车把车随手往栏杆边一靠,他伸手拉开她家院子的铁门,她家院子铁门从不上锁,这倒是方便了他登门入室。
站在那扇大门前,顾西决刚开始还能假装自持理智,人模狗样的按门铃。
按了两声里面的人也不知道是聋了还是故意不给开
听不懂人说话门铃总听得到吧
还是现在连见他一面都不肯了
怎么,轻飘飘扔给他一句“我们分手你再去找个好的”就算完了
什么叫“好的”
有多好
越想越气,顾西决这些天心里头压着的那把火此时此刻终于星火燎原,“噌”地一下烧的半边天都是血红血红的
那平日里牵着她的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捏疼的大手狠狠拍在门上,发出“哐”的惊天巨响
“姜鹤开门你他妈的”隔壁自家养的狗跟着吠了起来,顾西决停顿了三秒反应过来这四舍五入约等于自己门前,但是也就是犹豫了一秒,他便冷着脸,继续砸门。
是真的砸。
别墅门前的缓步台大多数人家都放了个小茶几和几把椅子,顾西决拍了几分钟没人应,没怎么犹豫举起椅子直接甩门上,整个门被他砸得震动起来发出巨大响声
安静的下午,这响动惊扰了不少人,后面的高层传来有人打开窗户的声音,可惜他注定什么热闹也看不见,因为那把木头椅子已经在地上摔得粉碎
少年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他现在一身邪火没地方撒,他天天跟在她后面,话都不敢多说怕惹她讨厌,好言相劝她有事一定要跟他说,有多难
她不是严重到一两个字的意思都听不懂,否则也不可能瞒他瞒这么久,所以她肯定知道这个时候他就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跟他说些什么
结果他是等到了她主动开口,只不过她主动开口提的除了自己病了,隔着一个句号,下一句就他妈是要跟他分手。
“姜鹤”他嗓音沙哑,站在一地碎木屑里,叫着门里头的人。
其实看见短信那一秒直到现在,顾西决都是懵的,整个人麻木到只有心口被人捅了一刀似的痛成为了他浑身上下唯一具有存在感的部位他真的不怀疑姜鹤若是在他面前敢提这个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拎过来摁在膝盖上打一顿。
虽然无论出于哪方面理由,她聪明地选择了短信分手。
导致顾西决现在有火都不知道冲着谁发。
过了好一会儿,在他孜孜不倦地砸门下,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姜枭那张睡眼朦胧的眼出现在门后,他揉揉眼睛看见来人是顾西决,愣了下“我刚才在睡午觉哥哥,你怎么来啦”
立在门外的少年浑身泛着冷。
姜枭打了个寒颤。
他稍弯下腰,望向门后小屁孩的眸子沉黑如墨。
“姜枭,你姐呢”他满眼都是濒临疯狂的压抑,眼白被血红丝占满,他喉头滚动,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在磨刀石上锉过般粗糙。
姜枭看着面前的少年,脸上露出一点困惑“我姐她早上跟爸爸说不舒服就去医院了,我下午去看她我家椅子怎么了”
姜枭看着地上的狼藉一片。
“风太大,”顾西决面无表情地说,“吹散了。”
在姜枭茫然的注视下,少年冷着脸转身,三步并两步地跳下台阶,扶起了倒在院子边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在姜市医院里找院长千金不是什么难事,前台随意一问,就有红着脸的小护士告诉长相英俊的少年,听说是上午就来了呢,安排了核磁共振等一系列的检查,这会儿可能在放射科等着排队。
顾西决转身去了。
放射科里的人大多数都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顾西决一眼就看见了姜鹤小姑娘长得好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也不难看,这会儿她穿着一双羊羔绒的白色平底鞋,垂着眼坐在核磁共振等候室的一群老大爷、老大妈里,一脸冷漠的样子。
旁边有人跟她搭讪,她就礼貌地跟别人笑,然后简单地说“阿嫲,听不懂的,所以来照片子。”
旁边的那群老头老太太不懂什么她生的病怎么回事,只是听不懂别人说话在他们看来挺严重的,纷纷露出了惋惜的表情,说,可怜了这么水灵的小姑娘。
她还是在笑。
笑得顾西决站在科室外面隔着一扇玻璃门,却觉得自己这个人已经被她的笑容分尸了。
他想过找到姜鹤后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干脆就跟她大吵一架;想过找到姜鹤后不管她在干嘛,先把人拖过来摁在腿上揍一顿;想过找到姜鹤后,抱紧她告诉她不分手
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她同病友们交流。
过了一会儿护士叫她的名字,她乖乖地站起来来到一个窗口旁边,捞起袖子伸手进去,里面的打针的医生挺年轻的,拿起一套滞留针拆了封。
“方便动么”顾西决听见她问。
“跳舞都行。”年轻的男医生笑着回答。
姜鹤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笑了笑露出了自己的胳膊肘,只是针扎进去的时候笑容消失了,她的唇角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冷漠。
顾西决看在这就没看了,他转身出去,在医院外面的小卖部买了包烟,蹲在墙角里抽了两根然后在烟火缭绕中,他把剩下的一包烟揉了揉,扔进垃圾桶里。
姜鹤说的对,抽烟救不了任何人,光靠抽烟能缓解的那种心烦,根本就是还不够烦。
再回到放射科,他正好可以看见她进核磁共振室,这次是隔着两层的玻璃,给她打针的医生站在她躺下后的仪器边跟她说了些大概是注意事项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在顾西决的冷眼注视下,他又转身拿出一个记录板,在上面写了写字,翻过去给姜鹤看。
顾西决看着姜鹤被送进仪器里,他才转身离开。
姜鹤折腾完各种检查回到病房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私立医院各个科室下班时间就是比较晚,院长也天天加班。
她先去白女士的病房看了一下,现在她几乎已经接受了她躺在那不能说话不能动面色苍白的样子,除了踏进病房的一刻会难受,接下来就感觉非常平静。
然后回病房的路上碰到了她爸,拎着个保温盒。
姜鹤冲他笑了笑“做饭,你还会”
“顾西决的妈妈做的。”姜院长把菜和猪骨莲藕汤都拿出来摆开,“她很担心你。”
后面那半句姜鹤没听进去,事实上她在捕捉到“顾西决”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恍惚了下,差点没挂住。
但是她不想让姜院长看出来,所以她乖乖坐下吃了东西。
过了九点,就有护士进来给她分发助眠的药物,她已经连续很多个晚上从梦中惊醒,然后是无尽的疲倦。
盘腿坐在病房里,周围都是消毒水味,姜鹤打开一瓶矿泉水吃下了药,然后整个人都很安心的感觉她当然知道有病就要治的道理,所以这一次在忐忑地跟父亲说了自己的病症后,得到了足够的重视也引起了足够的恐慌后,她整个人都很安心。
十七岁的少女说话终于有了分量。
也可能是当周围的人失去了白女士后,突然就就深刻地意识到,他们不能再失去任何。
等待药效起效果的时候,姜鹤拿起了扔在病房一天没看的手机,微信已经被各种信息塞爆,大多数人不知道她病了,只是和她正常的聊天。
而她和顾西决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午她发过去的分手那里,对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回给她姜鹤挑了挑眉。
然后还有一个好友头像久违地亮起。
霏感觉性失语症
学霸就是学霸,姜鹤有点惊讶。
一行白鹤上西行咦咦咦,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手机大概拿在手里,立刻就显示输入中,然后屏幕上跳出来一行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