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门把手拧动的声音,亨利立刻躺了下去,还不忘了把手里的布丁和勺子一块儿放到床头柜上。老教授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半举着的手还是颤巍巍的,望着她的目光里三分是伤痛七分是希冀。
谢宜珩走过去,干净利落地把那盒布丁收了,顺便从柜子上抽了张湿纸巾递给亨利:“嘴唇上还有葡萄汁,您先擦擦。”
自己的学生没被骗倒,亨利非常没有成就感,沮丧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我认识的很多女士,样样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聪明了。”
谢宜珩直接无视了他的调侃,拖了把椅子来坐下:“突发旧疾?”
亨利惨兮兮地点点头。
“之前我介绍给你的那位医生怎么说?”几年前亨利刚发病的时候,谢宜珩把从前庄令的医生介绍给了他。但是那位医生和亨利说,最好的治疗方案就是减少工作的强度和时间,并且适当服药。因为这个年纪的老人已经有些吃不消心脏手术了。
“他提出的治疗方案很好,但是没有意义。”亨利心虚地挪开眼神,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给谢宜珩洗脑:“我热爱着计算机以及电子工业,想把我的一生奉献给科研,离开它们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我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私货夹带的非常明显,但是谢宜珩的心像是铁打的,丝毫不为所动:“你还是要多休息。”
自己的学生油盐不进,冥顽不灵,亨利只好换个话题继续旁敲侧击:“这两天工作下来,感觉怎么样?”
谢宜珩给他拧了瓶矿泉水放在一边,语气轻松:“挺好的。”
亨利仰面躺在床上,鼻子轻哼一声,像只坏脾气的火龙在打呼噜:“昨天的邮件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宜珩配合他演习,相当乖巧地低头,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是我太武断了。”
“你要是实在觉得不适应,退出也没关系。我来帮你向爱德华解释。”平时玩笑归玩笑,认真起来亨利绝不含糊。老教授看着她,目光里的担忧不是假的:“路易莎,你不要勉强自己。”
“爱德华和劳伦斯对我都挺好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今天上午和劳伦斯一起讨论了一下初步的方案。相处的时候,感觉就是很普通的同事,也没有很难堪吧。”
“那你去了华盛顿州之后,有问题随时发邮件问我。”亨利躺在病床上,颇有撂担子不干的惬意:“我要好好休息几天。”
标准社畜谢宜珩疯狂嫉妒。
两人闲聊了几句,传来了一声敲门声。护士进来,轻声提醒着亨利该去做检查了。
亨利笑眯眯地把谢宜珩赶回去干活:“回去多看看文献,有什么不懂的发邮件问我。”
…
到家的时候,谢宜珩看到姜翡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离得远,她没看清,等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姜翡抓了只小狗来。
一只相当漂亮的小哈士奇。深蓝色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两簇白色的眉毛像下撇着,带着些许装腔作势的凶。姜翡揉揉它的头,小狗叫唤起来,像是鸭子被鹅撵着时惊慌失措的叫声,又奶又凶。谢宜珩头一回知道这种狗是这么叫的,吓了一跳,问她:“这狗哪来的?”
“捡来的。”
谢宜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捡狗?”
“只许德国人养鹅,不许中国人捡狗?”姜翡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谢同学,你胳膊肘往外拐。”
小时候和哈士奇打架输了的惨剧还历历在目,谢宜珩实在没胆子在家里养一条童年阴影:“你哪捡来的?这小狗这么好看,别是比弗利山庄跑出来的,到时候贵妇重金寻狗,咱俩怕是直接被警车带走。”
“不是宠物狗。”姜翡换了个姿势抱着它,谢宜珩这时候才看清,小狗的一只前脚掌空荡荡的,腿的位置缠了厚厚的几圈纱布,无精打采地趴在姜翡怀里。
她愣住了:“这是……”
“我今天从costco买了东西回来,在路边的草地里看到它的。”姜翡揉了揉小狗的头,叹了口气:“下午送到宠物医院去检查了,前脚掌伤口的切面平整,医生说是被锐器生生切掉的,估计是哪个虐狗的垃圾干的。”
谢宜珩听着都后背发凉,看着姜翡怀里的小狗,心疼的不得了:“虐待动物是重罪啊,你报警了吗?”
姜翡点点头,说:“一个小时前警察刚来过,但是估计抓不到,那条路上人那么多,这几天监控又坏了。”
谢宜珩叹口气,看看隔壁院子里两只耀武扬威的大鹅,看看姜翡低声下气的样子,再看看那只病怏怏的小狗,最后还是妥协了:“那就先养着吧。”
姜翡眉开眼笑地送了她一个飞吻,说:“我可爱死你了小谢,你这么通情达理,放在封建社会一定是贤妻良母。”
“谁要当贤妻良母,天天相夫教子,你受得了?”谢宜珩对姜翡横鼻子竖眼,进了门,发现客厅里已经有个小小的棉质狗窝了。她摸摸下巴,沉思道:“这狗拆家的吧?”
“别这狗这狗的,人家姓姜名小二,是我们姜家的靓仔。”姜翡把小二放到沙发上,对谢宜珩好一通说教:“你是干妈,要疼孩子,知道不?”
说到一半,姜翡的手机响了,她向谢宜珩比了手势,去厨房接电话了。
谢宜珩拿了个抱枕盖住自己的头,瘫在沙发上装死。
最近的生活实在糟糕,她正在心里默默沮丧着。手指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粗糙又湿热的表面擦过肌肤,痒得她想发笑。
小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舔了舔她的手指。见她看自己,讨好地摇着短短的尾巴。
谢宜珩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对于大狗的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翡接完电话回来,问她:“今天晚上你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