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赶紧把所有铅笔放回到桌子中间,宽慰极度愧疚的谢宜珩:“没事,你先看文献吧。”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谢宜珩终于知道为什么爱德华对裴彻不错了——近朱者赤,近爱德华者工作狂。两个人真的讨论了一上午的控制设施的构造,谢宜珩提出用z字形结构,裴彻一票否决,声称z字形结构会导致悬臂两侧受力不均。
裴彻看了看模型,问她:“控制设备可以单独放在外面吗?”
谢宜珩果断地摇头,说:“不行,如果放在外面,激光干涉信号无法精确探知镜子的移动。”
越到后面气氛就愈发剑拔弩张。两个极度聪明的人对自己所涉及的专业领域有绝对的信心,说出来的话都是带着惯性的不容置喙。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见识过了爱德华的阴阳怪气,谢宜珩现在对着爱德华的学生说话已经收了几分脾气。但是裴彻态度强硬,谢宜珩说一个方案他否决一个,到最后的时候她也有点烦躁了。
最后一个方案也被证明了是不可行的,裴彻叹了口气,还是让了步:“你先回莱斯利那吧,我再去和爱德华聊一下,看看可不可以再架一层来放置控制设施。”
谢宜珩应了句“好”,收拾了一下杂乱的桌面,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探进来半个脑袋,问他:“你头没事儿吧?”
裴彻正忙着给爱德华发邮件,听到这个问题,笑了笑,说:“真没事儿,你先回去吧。”
…
谢宜珩简短地跟莱斯利汇报了一下被枪毙的方案,这下连莱斯利也束手无策了。开宗立派的祖师爷眉毛都快要打结,说了句“你再问问亨利吧”,就把她赶去吃饭。
谢宜珩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的饭友哈维突然出现,闷闷不乐地走了过来,眉眼都耷拉着,像伦敦街头颓废的吉他手。
偏偏今天谢宜珩也不开心,两个低气压的人坐一块儿,餐厅的这个角落好像刚刚被一场龙卷风呼啸而过。
哈维吃了几口意面,实在没忍住,伸出手在谢宜珩面前晃了晃,问她:“你怎么也不开心?”
谢宜珩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开心不是人生的常态吗?”
哈维闷头嚼着沙拉,琢磨了好久也找不到反驳这个论点的例子,只得恨恨地放下刀叉,试图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和劳伦斯吵架了?”
其实不算吵架。
谢宜珩撑着下巴,看着哈维的草莓冰淇淋慢慢融化,说:“不算吵架,只是有点意见上的分歧。”
哈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正常,连打起来都是小事,毕竟都有前辈是被教皇烧死的。”
谢宜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维还在埋头吃草,他每吃一片羽衣甘蓝,眉头就皱紧一分,满脸写着视死如归。谢宜珩实在看不懂这人在干嘛么,试探性地问:“你最近是在健身吗?”
“不是。”哈维把最后一片绿色的褶边叶子吞了下去,脸色比菜叶还要绿。他摇了摇头,盯着窗外那片茫茫的平原,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我觉得阿比盖尔不该离婚的。你想,她这么好的一个人,我能和她说上几句话都很开心了。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和她离婚呢?”
酸涩的,不解的,茫然若失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来,哈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嗓子发紧:“真是不公平。”
“公平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谢宜珩常年担当感情导师,安慰人的话信手拈来:“能重新遇到一次就已经很好了。”
…
下午谢宜珩继续和莱斯利一起干活,又一次被莱斯利的要求逼到得差点精神失常。
莱斯利倒是很坦然,笑眯眯地对她说:“你跟着亨利学太久了,连亨利的毛病都照搬了过来。亨利年纪大了,改不过来了,但是路易莎你还年轻,这种投机取巧的懒病沾不得。”
谢宜珩的工作又要从头开始,她带着几分抱怨,说:“我有个朋友是您的学生,她以前就跟我说您要求特别严格。我当时还不信,我想莱斯利教授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吹毛求疵呢?”
莱斯利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对她说:“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谢宜珩:?
她赶紧解释,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莱斯利才记起姜翡这个人来:“我记得,这个学生也是投机取巧的一把好手。”
谢宜珩开口狡辩:“这也不叫投机取巧…”
“亨利可是想把你往学术圈里带的,特地吩咐我对你严格要求,不能松懈。”莱斯利冲她挑眉,“科学家可不走捷径。”
亨利人在加州吃布丁,心却在华盛顿州,谢宜珩大为感动,连连推脱:“我还没想好呢。”
“没事,不着急答应他。”莱斯利挖墙脚的锄头已经蠢蠢欲动了,看着她,笑得眼纹上扬:“路易莎,探测引力波这个项目结束之后,你有没有意愿来斯坦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