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打断了这场暗潮汹涌的对话。康妮探了个脑袋进来,笑眯眯地问:“劳伦斯在吗?”
她看见谢宜珩坐在一边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不过康妮见多了大风大浪,面色很快平静下来,轻咳一声,笑着问:“我打扰到两位了吗?”
谢宜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头摇得像个摆:“不打扰不打扰。”
“这是悬摆结构的最终方案,你们看一看。”爱德华要求所有文件必须有纸质存档,于是和蔼可亲的意大利女士只好亲自过来送资料:“爱德华和威拉德都看过了,应该不会再改了。”
裴彻向康妮道了谢,接过那一沓打印纸,抬手翻了几页,叹了口气,说:“这已经是我收到的第四个最终方案了。”
康妮嗤了一声,无辜地摊手:“四级结构是确定了的,只是重新设计了反射镜表面的镀膜以及外侧的二氧化碳激光发射器,并不算很大的改动。”
康妮的资料只打印了一份,裴彻正在看。谢宜珩不好意思虎口夺食,于是她稍稍往右挪了挪椅子,以肘支桌,偏着头看了几眼,问道:“反射镜的体积和质量,以及悬挂绳的材质都没变吧?”
“没有。除非精度远远达不到我们的要求,或者内部噪声过大,才会考虑重新设计。”康妮仔细回想了上午的会议,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遗漏的事情之后,问他们:“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我就先去找莱斯利了?”
裴彻笑了起来:“没有了。”
康妮满意地点头,跟他们说过了再见,就出去了。
等优雅的意大利女士出去之后,谢宜珩又想起来亨利和艾萨克的事,她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学物理的都喜欢…”
她聊天说话都是漫不经心,半句说出来才意识到这句话像是在隐晦地暗示些什么,赶紧打住。
裴彻已经反应过来了她要说什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替她补上了下半句:“学计算机的。”
谢宜珩又自己挖坑给自己跳,而且这个坑相当刻意,相当明显。她脸上烧了起来,想了想,才支吾着说:“我说的是亨利和他爱人艾萨克。”
“艾萨克?是很多年前就意外去世了的那位英国物理学家吗?”裴彻没继续揶揄她。他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在:“他是亨利的爱人吗?爱德华以前跟我提起过,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个艾萨克。”
谢宜珩点了点头,说:“是费曼的学生。”
“那我知道爱德华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地说亨利教授一定会加入ligo的。”他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温柔又平和,说:“艾萨克教授是爱德华的旧友,也是ligo最初的创始人之一。”
几十年的往事终于连贯了起来,前因后果被串成了一个封闭的圆,像是行星的公转轨道,在空旷遥远的宇宙里踽踽独行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让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
这个古板的英国老绅士心思深,说话又七拐八绕。话里藏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她平时大大咧咧,乍一听就过去了,现在才明白老教授一腔冗杂在岁月里的深沉情思。
谢宜珩叹了口气。
裴彻手里拿着支钢笔,笔尾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可以停止惋惜,开始干活了。
谢宜珩又叹了口气,接过厚厚的资料,逐行逐页地看过去。
任何额外的设备添加都会造成不同程度的噪声,她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注记,揉了揉太阳穴:“希望这些噪声都是在控制设备的检测范围内的。”
“肯定是,新的噪声信号的振幅是包括在之前的范围内的。”裴彻拿起了搁在一边的眼镜,仔细比对着两份资料,眉头微微蹙着,目光里带了几分探究:“如果控制设备依附在悬架上,它要怎么保持反射镜的主动隔离?”
她歪着脑袋,像是森林里眨巴眼睛的小鹿,说:“负反馈。”
他“嗯”了一声,声音里夹杂着熟悉的笑意:“这个我知道,康妮跟我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