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和严肆当晚在沙滩边散步到午夜十二点钟,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回到酒店,林久他们还没有回来——夜晚属于获得了嘉奖的人们,这些人能够彻夜不眠。
第二天,林久他们回到酒店后,没有人问为什么昨晚最后严肆先行离开,主创团队一起在丽都玩了两天,过完瘾才一起上飞机,回国内继续忙碌的生活。
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半。
廊桥嫁接在飞机舱门,温随心和谢执并肩下飞机,走在人群最前面。
"累吗?"温随心摘下听歌的耳机,问谢执。
"不累,师父累吗?"
"我不累。"温随心说,"如果你不累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
"当然可以。"谢执马上将手机拿到手上,"师父想吃哪一家?我现在定位置?"
"早就安排好了,少操那些心。"
温随心根本不领谢执的情,把耳机往耳朵上一挂,甩着手,非常酷帅与不羁地往前走了几步,离群而去。
一个多小时后,离群而去的温随心将谢执与严肆领入包房,掐断微信上林久:【为什么我跟着程屹吃糠咽菜,你们却可以吃火锅】的语音控诉,往旁边一让,让出坐在位置上,一如既往温文的白翰墨。
白翰墨仍然是那一套初见的盘扣,看到谢执严肆一头汗,抽出纸,递给两个小朋友,示意他们擦擦汗。
谢执坐下来,看到自己面前红白汤分明,却也因为熬煮而散发出**海椒香味的火锅,有点担心——印象中,白翰墨别说辛辣了,和辣椒沾边的东西其实都很少吃。
"白老师。"谢执担忧问,"这个味道您受得了吗?"
"当然,你白老师是瓷做的吗?"白翰墨微微一笑,"讲讲看,这次在威尼斯,看了什么好看的电影?"
那这可说的就太多了。
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都是全球首映,谢执马上挑出了几部印象深刻地和白翰墨、温随心讨论。
三个编剧专业的讨论得热火朝天,严肆作为一个合格且称职的背景板,便担负起了涮菜的工作,以海底捞领班的态度与专业,把桌面上三个人喂饱。
很快,一大桌子菜就被吃得空空荡荡。
白翰墨笑着听完谢执讲今年入围但却没有获得任何奖项的西班牙电影,见缝插针,问:"吃饱了吗?"
谢执这才注意到,刚才不知不觉已经吃了一堆东西下去;转过头有点尴尬地看了严肆一眼,谢执又转向白翰墨,点点头。
"吃饱了就可以宰了。"温随心随口哼哼。
沸腾的火锅冒小泡,翻滚而上的泡在红油表面裂开,发出"啪"的一声响。
谢执:"……啊?"
"是要检查作业了。"白翰墨提起一个小茶壶,给谢执倒了杯水,语调温和地将温随心这句话翻译了一下。
茶水汩汩流入谢执的杯子中,除此之外,小包间里没什么声音,感觉很安静。
严肆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瞟了一眼谢执——他其实也不知道谢执作业做完了没有。
这个暑假谢执都在跟着他东奔西跑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时间创作,如果谢执没做的话……
严肆决定自己承认错误,但至于为什么是他承认错误,他有什么资格承认错误——还没有细想。
"嗯。"谢执从容不迫,把压在背后的书包拿过来,放在腿上,"已经写完了。"
"初稿?"温随心挑眉的样子有点凶。
"第三稿。"谢执从书包里取出两份打印好的稿子,"本来想去威尼斯就给您看的,但是您有点忙,我就没有主动说。"
谢执把其中一份递给温随心,温随心眉眼明明和缓了,却还是习惯性地"哼"了一声。
"有什么可忙的。"温随心说,"就是一些很没有必要的推杯换盏——以后做好了作业主动交,听到没有?"
"听到了。"谢执马上道。
温随心又"哼"一声,眉眼疏阔起来。
谢执把另一份递给白翰墨,白翰墨笑着接过去,低头,压抑住更深的笑意——也不知道这个包间里有个谁,前几天连时差都不顾了,从白天到黑夜天天发语音暴风咆哮:
"谢执为什么还不交作业??"
"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我谈恋爱当年耽误我继续深造学业了吗??"
"简直该挨板子,回来就收拾一顿。"
白翰墨脸上的笑容只是一瞬,很快便压抑住,开始翻手上的剧本。
"你怎么了?"谢执把稿子给了两位老师,回头,却发现严肆表情有点奇怪——介于一种松了口气,和我很紧张之间。
严肆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
刚才紧张是怕谢执没做,看到谢执做了作业终于松了口气,结果两个老师开始翻作品,严肆又忍不住紧张。
也不知道谢执写得好不好,如果谢执写得不好被批评了,严肆肯定继续道歉。
谢执没明白严肆那个表情,但是没过多久,他的表情就和严肆也差不多了。
两个老师几乎步调一致地翻着剧本,然而比他们翻剧本的动作更整齐划一的,是他们的表情——实际就是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好与坏。
一开始,谢执是挺自信的——虽然跟着严肆东奔西跑玩也没少玩,但毕竟也是他认真打磨出来的剧本,从主题到细节,谢执都有信心。
但是,剧本每"刷"地翻一下,谢执的信心就往下落一点点。
现在回头思考,那个剧本真的问题很多!自己究竟为什么选了这个题材???为什么要这么写??挑得角度好像也全错了?
空调明明只开了26度,但是整个包间却还是冷得出奇,谢执感觉又把剑悬在他脑袋上面,等会儿两位看完了,剑就会咔哒掉下来,嘎嘣把谢执给切开了。
"刷——"
最后一页,白翰墨先翻完。
白翰墨没看谢执,而是看向温随心,等到温随心把本子翻完,两个交换了一个眼神。
温随心抬抬手,示意白翰墨先说。
"挺好的。"白翰墨面带鼓励地看向谢执,"是个我很喜欢的剧本。"
谢执的信心从悬崖下艰难地爬上来,停在了胃的附近。
谢执转头,期盼地看向温随心。
温随心想了一下,把剧本卷起来,拍在手上握住,轻轻转动时,纸卷呈扇状展开——温随心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说什么。
一阵之后,温随心把握住的剧本放开,坐直身体,看向谢执。
"你觉得。"温随心的声音有点冷,"这个本子拿出去卖,能卖多少钱?"
完了。
谢执刚才爬上来的信心直接一滚到底,睡地上躺着,起不来了。
谢执写这个本子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它能不能卖出去,或者能卖给谁——他选了个巨冷门的职业——剪辑师,甚至还是个电影工业发展初期的剪辑师。
可能普天之下苦甲方久已的剪辑师凑一凑……会给他出个十万八万的友情价吧。
谢执不敢说话,先把白翰墨刚才给他倒的那杯茶举起来喝了口——被空调吹太久,已经凉透了。
"老师。"谢执不说话,严肆却忍不住了,他对两个老师说道,"其实……谢执的本子,是不需要太在意能卖多少钱的。"
谢执回头看严肆。
两位老师保持着没啥表情,也看着严肆。
"反正,他卖多少钱也行,卖不出去也行。"严肆背上一层冷汗,还是抗住了两位老师的目光攻击,"我给他兜底,我负责赚钱养家……不行吗?"
完了。
严肆的信心也掉地上,和谢执的信心一块儿趴着。
等会儿肯定就是铺天盖地的教育——什么谢执是个男生,你这样是侮辱他,卖不出去就是卖不出去,不思进取还找这样的借口?
谢执和严肆两个人缩在一块,瑟瑟发抖。
面无表情的两位老师听完严肆这番高见,忽然看了一眼,下一秒,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嗯。"白翰墨笑了笑,提起茶壶,给谢执添了点热茶,又给严肆添了一点,"对啊,你说得对。"
严肆:"……啊?"
这是什么剧情?
"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温随心也开了口,"商业和艺术呢,是两条很不一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