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终于到了他陈诉罪行的时候,他依旧温柔地凝望魔主灰色的眸子,轻轻对他说:“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说。”
魔主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狼狈与落魄,他心中某一处于此时好像悄悄塌陷了一块,于是他虚张声势地沉下了脸,问风渊:“你历劫的记忆都恢复了?”
“是。”
魔主又问他:“那你下凡历劫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是。”回答依旧简短。
“那也是本尊的劫数吗?”魔主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风渊的语调终于不复刚才的平静,声音中多了些苦涩:“是。”
魔主的问题并未终止,追问他:“你是谁?本尊又是谁?”
“我那时是大胤的清和太子,你是……”
我的星如。
这话好像与一团寒冰烈火一起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如何也说不出来,他望着面前的魔主,目光中盛满沉沉苦意,像是一个以期得到惩罚的可怜罪人。
魔主却没有再逼问他。
风渊本以为他还会问自己更多,问为什么他会在无情海中待了百年,为什么后来他会跳了登仙台,为什么自己待他那样的坏。
可是都没有,昏暗的天空中飘下细小的雪粒,很快就在魔界黝黑的平原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寒风凛冽,檐下铜铃伴着流珈的琴音在被冰封的晴雪湖上飘扬不止。
而这位陛下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只是缓缓对他说:“你现在叫我一声星如。”
这句话好像比那些问题更让眼前这个罪人觉得难过,那些雪落在风渊的头顶,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风渊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一场即将要破灭的幻梦,他只能依着他的心意,嘴唇微动,叫了一声:“……星如。”
这一声星如却好像耗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风渊这一声星如落下,又有无数声的星如在魔主在耳边响起,亲昵的、无奈的、冷淡的、绝望的……这些声音是在那一刹那如排山倒海般像他涌来,又在下一个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魔主转过头去,错开风渊的目光,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起身迎着风雪,去了落霞林中。
落霞林中争斗的魔族们一见他来,瞬间便溃散得无影无踪,魔主也不在意,只斜靠着树干,望着远处的晴雪湖,脑中散乱的思绪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几乎将他彻底淹没在里面。
他走后,风渊在石桌上重新坐下,拿出雪晶石,又将三把兵器在自己的面前一一摆开,开始最后一步的融合。
此后接连几日,风渊都没有再花园中见到魔主,他隐约明白,他这是在躲着自己,只是他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梦枢又从天界传音与他,让他尽快回天界一趟,风渊苦笑了一声,将为魔主炼化好的神兵送去寝宫中,魔主倒是少有老实地待在宫殿里,窝在床上,正在熟睡。
风渊走过去,小声与魔主说:“我得走了”,他抬起手,摸了摸魔主的脑袋。
“若是以后……”
他想说,若是以后想见我了,就叫他一声。
然而或许,没有那样的以后了。
他将炼化好的神兵轻轻放在一旁的桌面上,看了他的陛下最后一眼,转身便要从这王宫中离开。
却在他踏出寝宫的那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魔主的声音,他问他:“还回来吗?”
宫外的呼啸的风声在这一刻息止,漫天飞雪亦化作飘舞白蝶,万籁俱寂,莲花灯盏婆娑盛开。
风渊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好像被抽去神魂钉在了原地,半晌后,他才回过头,看向魔主,目光依旧如水温柔,笑着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