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书的动作顿,紧接着,意识到的确如此。这些年月里,但凡杯是茶,萧满总是喝口便搁下。
这只小凤凰偏好糖水,爱喝酸梅汤,喜欢把西瓜打成汁,就连酒酿圆子,也要加许多冰糖才肯吃口。
难怪他要去白华峰,五鼓楼里什么样的吃食都有,而雪意峰上只有吃之无味的辟谷丹。
萧满把佛珠绕了几圈,重新挂回手腕上,“不谈这些琐事,我们说佛龛。”
“你想到的是什么?”晏无书把第二个茶碗放回去,
“无上慈悲神咒。”萧满看着笼罩在灵力华光之下的佛龛,轻声说道。
晏无书立刻明白了萧满的意思:“你是指与其镇压,不如净化?”
他的目光里带上几分诧异,先前不是没想过净化这种手段,但在这点上,道门向不如佛门。
净化讲求的是剥离污秽、还原其本初面目。这佛龛里关的是团陈了上千年的邪煞玩意儿,污秽早根植内心深处,想让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不如把它放出来,剑劈了更为干脆。
萧满自榻上起身,素白衣角在低空折转,凝眸认真严肃地望定晏无书:
“这是千年前设下的封印,而这种封印方式的存在应当远不止千年。过于古老的术式,修补起来极其困难,便是送去佛门,时半会儿都无解。”
“你的幻境撑得了时,镇不住它世,时间不多。”
“佛龛被禅宗保管千年,佛门弟子日夜诵经,三十万个日夜都没能洗尽它的污秽,足以证明净化道无用。”晏无书对萧满摇头,说得有些遗憾,“而我,也不会无上慈悲神咒。还需另想他法……”
“我会。”萧满伸出手,手掌摊开,掌心向上,唤出簇凤凰真火,“无上慈悲神咒加凤凰火,世间少有邪秽能敌。”
萧满白衣素净,眼眸清黑,额心浮现出的赤红纹路是最好的妆点。
“不过我只有抱虚境,需要你帮忙。”
晏无书看着萧满,忽而感慨:“如果你是太玄境,或许单凭凤凰真火便能把它烧干净。”
“这世间没有如果。”萧满语气冷淡。
“无上慈悲神咒要到佛门的见佛境界才能学,你是何时……”晏无书亦起身,轻笑说着,抬指弹,给佛龛换了个位置,让它悬停在道殿正。
萧满甩袖走向佛龛,“我在大昭寺偷偷学的。”
晏无书执剑起阵,萧满盘膝坐在阵,凤凰火自掌心跃出,悬在佛龛下方不落,摇晃的火光与其余三件法器的灵光形成四面合围之势。
萧满念出《无上慈悲神咒》的第个字,佛龛猝然震颤,是邪秽在剧烈挣扎,试图摆脱;念出第二个字,晏无书配合出剑,那震颤化作惨叫,挣扎成了瑟缩发抖。
第三个字,第四个字,第五个字……
第句,第二句,第三句……
萧满字字沉稳,句句冷静。佛光自四方来,佛经化作无形利刃,深深刺入邪煞之物脑。深黑的、狰狞的、污秽的东西被迫剥离,它愤怒不甘,但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凤凰在燃烧,火火苗不大,数个指节并拢般小小的簇,不徐不疾,耐着心炙烤被困在佛龛里的邪物。
道殿内的灯却是盏盏熄灭下去,不敢与真火争锋。
风被挡在剑阵外,吹不入殿。
佛光神圣,火光明耀,灵力之光静谧。晏无书执剑站在萧满身侧,看他衣袍素白,看他腰背笔挺,忽然间,觉得这人格外单薄了些。
太瘦了。
光阴寸寸流逝,过了许久,天光落满山岗,窗外拂过清风。
外面下起雨来。
啪嗒、啪嗒,雨珠颗接着颗,浸润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打湿百花已谢的庭院。
道殿内,凤凰真火经过夜缓慢积攒,噌的下腾起,将整个佛龛卷入火舌。
极其凄厉的惨叫从佛龛里传出,尖锐得要穿破耳膜,紧跟着剑落下,将之悉数镇住。
下刻。
啪嗒——
烧得只剩个架子的佛龛坠落到地上,缕半透明的魂从里面飘出。
这魂魄不似人族,头上有角,身后长尾,看向萧满的眼神怯生生的。
“就是你?”萧满问它。
魂魄“叽”了声,似不同人言。萧满神色不变,从腕间摘下佛珠。
这魂魄自觉乖顺地飘入佛珠内。
萧满缓缓吐出口气。
佛龛之事至此尘埃落定,烧了晚上的凤凰真火,萧满相当疲惫,但休假已结束,今天白华峰还有课,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只手按上他肩头:“你境界提升了,现在是抱虚上境,先别忙着动身,把境界稳住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