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初春温柔,奚鹤卿却仿若坠进皑皑风雪里,沉沉浮浮触不到边。
一路跑来,他呼吸沉痛,如今只能嘶哑着开口,“你不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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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间雾霭成烟,卷耳瞧他半晌,无奈道“抱歉。”
她是真的不记得。
奚鹤卿这名字,还是方才兰壶与她说的。
他哑然。
卷耳复又前行几步,停在奚鹤卿面前,斟酌开口,“我的侍女同我说,我们是夫妻”
奚鹤卿攥紧袖袍,忽而惨笑,“不是。”
他抬起右手覆于左胸,修长身形躬身弯腰。
他踩下自己的沉沉傲骨,向她低头。
一旁的鸣金一惊。
这是蓬莱家奴对主人行的礼数。
千万思绪叩入心扉,奚鹤卿最后只是轻声说,“我只是,您的护卫。”
他身子紧绷,没再敢抬头。
滔天崩溃埋在他心里与眼底,奚鹤卿死咬口腔软肉,没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卷耳还要再问几句,奚鹤卿却霍然转身下楼,只留给她一个孤冷的背影。
卷耳蹙眉,冥冥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忘了。
卷耳未醒时,鸣金几人胆战心惊,如今她醒了,大家伙儿的日子好像更是如坠冰窖。
偃月楼一角,兰壶给泥炉底下填着火,一边小声说,“主上为何不让我们告诉姑娘实情”
甚至连夫人都不让唤了。
经历了那么多,这两人该好好在一起才是啊。
鸣金看火候差不多了,按下兰壶手中的扇子,“主上定是不愿让姑娘想起以前不开心的事来。”
国仇家恨,从皇室公主到这般境地,卷耳忘了一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一切都要奚鹤卿一人扛着,未免太过可怜。
“咱们便听主上的,别告诉姑娘这些糟心的事了。”
“唉。”
鸣金摸了摸兰壶的头,“这锅里煮着什么呢好香。”
头上的力道温柔,兰壶的脸红了红,“这是主上给姑娘寻来的方子,听说是对身体有好处。”
鸣金闻言,又沉沉叹了口气。
卷耳不记得往事,她性子便沉静下来,时常独自一人抱着咕噜坐在檐下,一坐就是一天。
她不怎么爱讲话,奚鹤卿每次出现在她身边,得到的都是有些疏离客套的笑。
久而久之,他便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只在卷耳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瞧上几眼。
她不开心。
他能感觉到。
岁月踩着光阴跑过,过了半月,便是上巳节。
蓬莱传统,上巳节这天,互生情愫的男女可互送芍药,以表达自己倾慕之意。
卷耳醒来后兴致便不高,奚鹤卿便说带她去见见热闹,她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夜里烟火不断,古城璀璨如白昼,奚鹤卿带着卷耳走在街上,他小心的护在她身侧,为她挡开过往人流。
她眼里有这落落长夜与灯火,卷耳无意偏头,对上奚鹤卿微闪双眼。
他以拳抵唇,缓缓移开视线。
卷耳心下微动。
这人根本不是在看灯,而是在看她
身后的鸣金和兰壶小声嘀咕。
“你觉不觉得,主上和姑娘好登对”
鸣金点点头,凑近兰壶道“对对对你也看出来了吧我就说我没看错唔”
兰壶跺了跺脚,捂着鸣金的嘴,急道“你小声些”
若是主上还没追到姑娘,听到他们在这乱嚼舌根子,可有的受了。
街上有许多年轻男女月下漫步,人人手里都握着一枝芍药。
看她目光好奇,奚鹤卿抿唇,可他还未开口,便被人先截了胡。
“公子”一位穿着鹅黄长裙的姑娘拦在奚鹤卿面前,面色红的像是要滴血,“这个给你”
那姑娘嗫嚅出声,举着手上芍药,脸上热的快冒烟儿。
女儿家的娇怯一览无余。
奚鹤卿不敢去看卷耳的眼睛,他只定定看着眼前的姑娘,眸子里酝酿风暴,快把那小姑娘吓哭了。
身后的兰壶默念完了完了,这姑娘怕是要倒霉
奚鹤卿的眼光像是要吃人。
几个人思绪沉浮也不过片刻,他们回过神来,却发现卷耳正盯着那位姑娘手里的芍药默不作声。
在鸣金惊恐的眼里,卷耳接过了那姑娘手里的花
她笑着,“多谢,我替他收下。”
鸣金
兰壶
奚鹤卿脸色刹那苍白,身子一僵。
他可以忍受许多。
他可以接受卷耳不记得他,但不能接受她这样仿佛毫不在意他的举动。
她把他往外推
“呵。”奚鹤卿惨笑一声,“你凭什么替我收下”
奚鹤卿一把夺过卷耳手里的芍药,沉眉冷声,“这种事情,便不劳烦您
了。”
那姑娘本来就被奚鹤卿刚才的样子吓得够呛,如今看他莫名暴怒起来,只觉这非良人,连忙转身跑掉了。
她走了,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奚鹤卿捏着手里花枝,指尖刺去股掌,留下血痕。
他图什么呢。
奚鹤卿突然委屈。
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情绪堵在他嗓子眼,激的他眼底发红。
他深吸了口气,说,“我们回去吧。”
卷耳蹙眉,明白自己可能做了不好的事。
可她见那姑娘尴尬,便没多想的收了那朵花,没想到奚鹤卿会反应这么大。
一朵花而已。
她抿唇,却未能说出什么话。
而奚鹤卿看她沉默,一颗心便愈发的冷。
不能再这样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