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昨日我也没去迎老夫人。”谭七撑着伞，脊背挺直，只垂着头与她说话。

谭江月仰头看他，目光里带着询问。

谭七接着说，“可老夫人没有罚我，可见她是故意针对你。”

“……”她又不傻，难道还不知道？

谭七还在说，“这个惩罚也不好，她没安好心。”

“……”谭江月不禁思忖，她可能看上去很傻很天真……吧？

“我娘以前在大冬天给别人洗衣裳挣钱，碰的冷水多了，之后的每个冬天都不好过，她疼得蜷缩成团，胳膊上还起红疙瘩。”谭七说，“女孩子要少碰冰冷的东西。”

谭江月眨了眨眼，轻声问，“谭七，你娘……我以为谭府的侍卫都是孤儿。”

“没错，只不过我是岁才成了孤儿，此前的日子我都还记得。”

谭江月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黑衣侍卫总是面无表情，张口却总让人啼笑皆非。听说他和府里其他侍卫起训练时没少得罪人，总是被孤立的那个。

现在又冒着得罪老夫人的风险来为她撑伞。

还告诉她，女孩子要少碰冰冷的东西。

“谭七，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想过，我想把‘谭’这个姓拿掉。”

这话瞬间激起谭江月的好奇心，她以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姓尊贵，得了这个姓就该感恩戴德呢。

“为什么？”

“二姑娘，我原本叫田七。”

谭江月仰头去看，竟在他面上看到丝淡淡的笑，“听上去，是不是比谭七名贵多了？”

谭江月想笑，又觉得冷，打了个寒战。

这时，身后传来踏雪声，不知是谁的靴子把雪地踩得咯吱作响，叫人牙酸。

谭江月扭头瞧，那人披着大红的羽氅，颜色很扎眼，款式却简单得很，没有毛领也没有花里胡哨的绣纹，走路的速度很快，仿佛带了阵风过来。

“长姐。”谭江月不知她是来干什么的，唯有看着她。

谭玉瑛在她面前停下，两只手抱着只暖手炉，身后的丫鬟小心地为她撑着伞。

“长姐是来……看我的？”

谭玉瑛笑了声，“我没那闲工夫。”而后转头冲身后道，“碗递给我。”

另有名丫鬟碎步上前，双手捧着只碗，碗里也不知盛了什么。

谭玉瑛正要伸手接过，又觉得手里暖炉碍事似的，将暖炉往谭江月怀里塞，“我来做个冰碗。”

她将那碗放在雪地里，谭江月这才看见碗里盛着乳白色的东西，也不知是牛乳还是羊乳。

她只觉得……这个暖炉可真暖和。

“这个冰碗，要做多久？”

谭玉瑛没回答她，只对谭七道，“你这伞，撑稳了。”

而后几个人在大雪天里动不动，仿佛成了雕塑似的。

谭玉瑛也不是个多话的人，立在原地打了个呵欠，而后蹲下身来戳了戳碗沿，陶碗晃了又晃，里头的东西却点没溅出来，看来已经凝固了。

“成了。”谭玉瑛心满意足地带着她的冰碗走了，却没带走她的暖炉。

谭江月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膝盖，嘴角却泛出点笑意来。

好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谭江月又听见脚步声，立马提起精神来，这回……该是年年了吧？

谭江月满心期盼地回头去看，却又见到那袭大红的羽氅，“长姐……”

“怎么，不欢迎我？”谭玉瑛边说着边走过来，“方才的冰碗吃完了，我再来做个。”

这回她用的是个精巧许多的模具，上头有个个半球形的坑，坑里盛着各色果汁。

谭玉瑛再次把手里那个“碍事”的暖炉塞进了谭江月怀里。

然后立在雪地里当雕塑。

末了又心满意足地捧着她的冰碗回去了。

“……”谭江月好笑地摇头。

“二姑娘，大姑娘待你不错。”谭七开口道。

谭江月抱着暖炉，轻轻点头。

可那个人从来心口不，和想要什么就直说的弟弟妹妹比起来，她总是要拐着弯绕着远，还是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就连做好事，也很难收获个感激的眼神。

重生回来，看很多事情都比以前通透。

没过会儿，身后又有脚步声。

谭江月忍不住笑，转过头来问，“长姐又来做——”

这回，却不是她。

来人身玉色锦袍，外罩湖蓝色披风，圈毛领将他的小脸圈起来。

他撑着伞走来，脊背挺得很直，步步，走路的姿态很好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始终看向她。

待走到她面前，穆渊摊开手，掌心是个小瓷瓶，他说，“萍姑，让我来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