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渊往后屋走的时候还能听见猪肉铺老板那把菜刀在案板上“铎铎铎”的声响。

他有些听不得这声音，于是加快了脚步。

可没过多久又见朱家小郎盘腿坐在地上磨刀，刺啦刺啦，听得人牙酸。看见穆渊过来，手里的刀更是磨得霍霍作响，还在生他气呢。

穆渊本欲逃离这些声音，却生生顿住了脚步，深吸口气，对朱家小郎道，“我也来帮忙。”

朱家小郎立马忘了自己在生气，大喜过望道，“那可太好了，我家最不缺的就是卷了刃的刀，我早就觉得磨不过来了！”

穆渊从地上捡了把菜刀，握在手晃了晃，刀身被雪光映得锃亮。

他没觉得害怕。

于是对朱家小郎道，“你拿着这刀，对着我。”

“啊？”朱家小郎委实被这请求弄懵了。

“对着我。等会儿我帮你磨。”

朱家小郎立马应下，握着刀柄，银亮的刀刃对着穆渊，不知为何竟紧张起来，像是在演练杀人般。

“你……走近些。”穆渊忍住后退的本能，强逼自己看着那刀，不许眨眼，不许移开目光。

仿佛场拉锯战，他的额际渐渐生出汗来，牙关也微微打着颤。

在贼窝里的幕幕不断回放，那些人深谙用刑之道，冰冷的刀尖不曾伤他分毫，却游走在他脸上、身上，让他时刻紧绷，反复被将落未落的伤害折磨。

可是他想要回京，想要报仇，这样显而易见、如同病症般的弱点，他不能有。

朱家小郎眼见穆渊浑身都在细细颤抖，仿佛在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般，脸色苍白如纸，额际渗出的汗已经滑落到下颌。

他甚至捏紧了拳头，仿佛在忍住不要反抗，不要将这把高举的菜刀粗暴地挥落。

最后竟是朱家小郎害怕了，将菜刀收到了背后，结结巴巴道，“你、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

穆渊大口大口地呼气，没能回答他。

再张口时却说，“……再来。”

“不不不，还是别了吧……”

穆渊撑着膝盖，抬眼看他，眼眶通红，“再来。”

朱家小郎都快哭了，“你别这样，我、我害怕……”

穆渊面上的表情坚毅到近乎残忍，朱家小郎心底窜出股恐惧，这漂亮男孩多少岁呢，大抵也只有十岁出头，声线尚且稚嫩，眼里却深藏戾气，有着平日里瞧不出的狠劲。

穆渊站直了身子，“罢了。”他走到那堆刀具里，默不作声地捡了刀来磨，动作很生疏，却极快地熟练起来。

朱家小郎慢慢、慢慢地松了口气，后背微微发凉，想来是刚刚出了点汗。

“这个……我去帮爹爹经管下铺子。”朱家小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你当真不去书铺了？”猪肉铺老板朱富贵见他过来，抽空训了他句，“好不容易把你塞进去的，混小子！”

“爹，你昨天不都考过他了吗，他也看出来咱们门口刻了两个错别字啊，说明他可以教我识字嘛。”朱家小郎走到他爹身边帮忙，“书铺里的书我又看不懂，去了也白去。再说咱们这儿生意忙，爹您个人也太辛苦了。”

朱富贵果真眉开眼笑，不再说他。

“哎，混小子，那不是你心上人嘛。”朱富贵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朱家小郎立马转头去看，而后惊得险些跳起来，“天呐，她终于来我家买猪肉了！！！”

她果真是朝着朱富贵猪肉铺来的，而不是对面那个糕饼铺子，只是神情略有些焦急，比起来买肉做肉夹馍，更像是来寻人问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