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看似随意地拿着手里的玉扇敲打桌面,实则已经在动心思考虑是否要把废物杀掉。
“对了,有一件事差点忘了。五师姐在师父去世之前,早已经脱了道籍,可她却在师父去世之后,担了平安观的住持,竟还如德高道长一般四处作法行道。”刘灵秀道。
朱棡一听这话,桃花目中瞬间流光溢彩,“你总算有点用。”
刘灵秀笑了,忙躬身表示敬从。
朱棡立刻命属下彻查此事。
“本王要白纸黑字的实证,悄悄的,别打草惊蛇。”
朱棡这下终于心气儿舒坦了。
其实这种事如果揭发出来,还不至
于令徐青青从燕王妃的位置跌下来,毕竟她爹可是魏国公,娘家背景够硬,再者说皇家媳妇儿哪能说休就休。但丑事一桩,肯定免不了了。倘若帝后知道此事,她行诈不端的品性便是板上钉钉的事,这辈子在帝后跟会前都抬不起头来,从此便就是一个不被待见的儿媳妇了。
不过朱棡并不打算把此事直接捅到父皇母后那里,这样做太没趣了。以此做要挟,让那个作妖的小丫头不得不臣服于他,听他的话,再把老四气个半死,那才叫真有
趣。
接下来两天朱棡心情变好了,万般期待着自己翻身做主的那一天。他再见到徐青青的时候,也不觉得她那么碍眼了,还如往常那般打招呼。
徐青青也跟朱棡客客气气地,和颜悦色地问他“三哥,弟媳孝敬您的汤的味道怎么样您要是喜欢喝,我那里可有很多呢,现杀现做,保证新鲜。”
朱棡脸色微变,但一想到自己以后可以扬眉吐气,抖了抖眉毛,平和了语气“就不劳烦四弟妹操心了,三哥的身子好得很,不需要补。”
“那敢情好啊,正好这几日咱们可以吃思苦饭了。母后早就来信和我提过了,当年祖宗们住在凤阳都是吃糠喝稀,就着老菜根团子吃,连盐都不舍得放。我还担心三哥身体不行,要等等呢,如此便从今儿开始吧。”徐青青又问朱棡,三日行不行。
朱棡哪能说不行,应承了,琢磨着即便东西难吃,少吃点就是,回头再偷偷吃独食也一样。谁料这每天送上来的东西,每人一份儿,要吃干净了才行。
朱棡真觉得这些玩意儿比猪食还难吃,糠往下咽的时候扎嗓子,老菜根更是嚼不动,能把牙磨掉一半。偏偏他二哥和四弟都能忍得了,他也不好不忍,只能硬吞下去。
殊不知虽然他们从一个盆里盛的饭,却有干有稀,朱棡那碗永远刚巧是最干的。老菜根也是,道观里熟悉野菜的方芳等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哪一团菜老,哪一团菜嫩,只管给朱棡盛走最老最难吃的那团就行了。即便被发现了端倪也不怕,只说不凑巧而已,大不了再给他换一团。
如此三天过去了,朱棡根本没被发现,只把自己的脸给吃绿了,弄得他现在一看见老菜根就五官扭曲,忍不住腹痛,只觉得肠子都搅和在了一起。
这几天刘灵秀那里也不消停,道观里大大小小的道姑们没事儿就会上门骚扰她,拿刘灵秀以前的各种习惯试探她,甚至拿言语刺激她。弄得刘灵秀每天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戒备,还要费心费力地应付演戏。
整个道观足足有三十多名道姑,每天每个时辰轮着来对付她,而她就一个人,自然是精力不够,疲于应对。最后被折腾的她每天只能躲在茅厕里不出来。再之后,她拿去茅厕当借口都没有用了。
“一起呀,正好我也想去。”楚秋笑着搂住刘灵秀的胳膊,“瞧见你我就觉得亲切,让
我想起了十七师妹。她虽说是个懒人不爱干活,总是拖别人的后腿,还犯了大罪,但终究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同门姐妹,也不知道她死后下了地狱会不会受折磨。”
刘灵秀掩藏眼底情绪,尽量装作不知情的旁观者,“既说她犯了大罪,那你因何还要可怜她”
“谁说我可怜她了,当初若非她引贼入观,我师父和三位师姐就不会被烧死,我是担心她下地狱后被折磨得不够”方芳话锋一转,便愤恨地瞪向刘灵秀,眼睛
里有数不清的怒意。
刘灵秀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针对她,在诅咒她下地狱受折磨。她在心里早就恨得不行,奈何还是要忍,假装自己对方芳所言的一切都无感。
刘灵秀扯起嘴角笑了笑,应和方芳的话,“若她真如你所言那般恶毒,是该下地狱受折磨。”
“是呢,就担心老天爷瞎了眼,把人给落下了。”方芳陪着刘灵秀走到茅房,示意让刘灵秀先去。
刘灵秀巴不得远离她,赶紧钻进了茅房,那怕那里味道不好,也比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黄毛丫头诅咒自己好。
片刻后,茅房内突然传出噗通一声,并伴随着女子的惊叫声。
方芳站在茅房外笑得不停,假装关切地问“亚心,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毛房内传来女子气急败坏的哭声,再然后,下半身臭气熏天的人就移动了出来。方芳马上用帕子掩住嘴,后退了几步。
“天啊,这是怎么了”
“木板断了。”刘灵秀狠狠咬牙,整个人耻辱得浑身发抖。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外泄。
“定是里头木板用久了,没及时换掉才会断。哎呀,你运气可真不好,快去洗洗吧。观内唯一的一口井在后头菜田,去哪儿要经过王爷们的住所,你这样去的话太冒犯了,你还是抄小路下山,去河边洗干净。”方芳嫌弃道。
刘灵秀泪流满面地瞪一眼方芳,低着头快步跑了。
躲在墙后看热闹的楚秋等人都冒头出来,看着刘灵秀那副狼狈相都觉得解恨,哈哈笑起来。
“怎么样,咱们这招不算留证据对付她吧”
“不算,这可是她自己上茅房运气不好,怎么能怪我们。”
“呸当初干了那种事,居然还有脸回来。逃了就乖乖躲起来呗,居然还有脸特意跑回来气住持师姐,在我们跟前碍眼,我真恨不得撕烂了她”
刘灵秀一路流泪狂奔道河边,冲进河里,使劲儿洗自己身上和衣服上的脏污,越洗越觉得委屈,干脆跌坐在了河里,双手使劲儿拍打着河面,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重活了一世,她还是要活得这么苦,还是要受尽那么多人的羞辱。老天爷给她重活一次机会,就是为了让她受更多的罪吗为什么五师姐会那么好命,才过了几个月转眼就成了高贵的燕王妃。不,她不服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不管多少困苦,多少羞辱,
都阻挡不了她向前的决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姑娘,你没事吧这秋日天凉,河水更凉,姑娘何故要坐在何种哭泣”
朗朗男声自河岸东方传来。
徐青青听楚秋等人回禀了刘灵秀的今日窘状后,称赞她们干得好,顺便提醒她们一定要看紧了刘灵秀。
“正是,我看她恨透了我们,只怕会伺机报复。”楚秋道。
大家纷纷都警惕起来。
“报复才好,只要她有所动作,立刻抓其现行,那她的新身份就也有罪了。怕就怕她忍着,不敢轻举妄动。”徐青青偏向认为是后者,刘灵秀之前吃亏太多,这好容易求机会得来的清白新身份,自然是要珍惜。这种时候她不管受多少羞辱,大概都得咬牙忍下。
碍眼归碍眼了,但总不至于因为屋子里飞只苍蝇,便不正常过日子了。
徐青青问起楚秋,有关于那些被流匪伤害过的姑娘们的情况,可都通知到位没有。
“已经挨家说过了,今儿下午便会来一人。”
楚秋便将孟金枝的情况和徐青青简单讲了讲,家里人是做豆腐生意的,上有两位兄弟,下有一位妹妹,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这孟金枝从流匪那里被救回之后,他整日在家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接连自尽过两次,得幸被兄嫂们及时发现。
“家里头倒是没人说过她什么,但她自己过不去这坎,一听我去了,便立刻要随我出家。若非我拦着,让她跟家里人再商议一下,她当时就能跟我回道观。”楚秋道。
傍晚的时候,徐青青见了孟金枝,年纪十五,脸色蜡黄消瘦,双眼红肿,不管这些道姑谁跟她说话,她都一直垂着眸子不看人。若有人稍微离近她一些,便缩着脖子有些紧张害怕。
徐青青瞧她这情况有点严重,让她同方芳同住一间房。方芳这丫头性子活泼,爱说话,也晓得关心人,希望能或多或少缓解一下她的问题。
“谁都不要多问,特别是关于流匪的事,就当她是多年在这住的同门姐妹,正常相处便罢。”徐青青嘱咐下去。
次日,馨儿颠颠跑来告诉徐青青,她发现前殿有一位香客十分可疑,总是探脖子往道观后院看。
从道观入住人员变得复杂之后,道姑们都听了徐青青的提醒,开始日常留意异常情况,馨儿也受此影响,喜欢观察人。
徐青青便在馨儿的带领下,去瞧了她说的那人。果然很可疑,十六七的年纪,穿着一身青灰布直,头戴四方平定巾,不时地踮脚往上跳,意图跳过墙头,往道姑们所住的西苑看。
“施主有事”徐青青突然出声问。
男子被吓了一跳,踉跄了下,心虚地转身,看见徐青青后,忙转身就要跑。
“我劝施主最好不要乱跑,如今道观亲王侍卫有许多,随便一嗓子喊声刺客,施主的脑袋就搬家了。”徐青青唬他道,没想到人真被唬住了,马上折返回来,尴尬地给徐青青赔罪。
“在下并非有意冒
犯,只是想寻人。”
“谁”徐青青打量这男子模样还算周正,琢磨着莫非她不在道观这段时间,观内有哪个师妹谈上恋爱了只要男未婚女未嫁,互相真心喜欢,也不是不可,考验合格后她可以保媒。
“孟三姑娘可住在观中”男子支吾了半晌才讪讪开口。
徐青青在脑子里找了一圈姓孟的师妹,猛然意识到只有昨日刚入住的孟金枝姓孟。随后得知这男子姓柳名原,为孟金枝的表哥,还是个秀才,徐青青大概明白情况了。
“你回去吧。”徐青青道。
“仙人,求求您,让我见她一面吧。”柳原跪在地上,给徐青青磕头,连连恳求,“求您了”
朱棣刚巧从不远处路过,偶然瞟见徐青青在这,走了过来。
柳原看见突然来一位俊逸不凡男子站在那道姑身边,俩人距离亲密,愣住了。随即他开始瞎想起来,十分不放心他心心念念的人,马上起身要去把孟金枝领回家。这道观不安全,这道观里的道姑好像不太检点,风气不正
“我要带表妹回家我要见你们住持,你们住持在哪儿”柳原急急地问。
徐青青一脸无语地歪头看向朱棣,用眼神示意他你看看,你的出现闹出多大的误会
朱棣看眼那边原地转圈絮絮叨叨的柳原,把手搭在了徐青青的肩上。
徐青青“”
柳原见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如此动手动脚,更惊了,一双眼瞪得犹若牛眼珠子大。他马上往前殿去,找别的道姑为他传话。
徐青青把朱棣的手推掉。朱棣斜睨她一脸不爽的样子,暗自勾起了嘴角。
这时方芳带着柳原过来了,向柳原介绍“你有什么事便跟我五师姐说便是,如今观内她做主。”
“她”柳原复而再见徐青青和朱棣,惊得彷如晴天霹雳,“这种人怎么能”
“放肆”方芳立刻制止柳原的话,告知他眼前这二位正是燕王和燕王妃。
柳原恍然大悟,他之前倒是听过平安观的传言,说是出了一位王妃,也有王爷正住在道观历练。想想自己刚才冒失无礼的表现,他吓得心甘乱颤,忙跪下哭着赔罪。
“草民该死”
“你回吧,她不会见你。”徐青青简明扼要道。
柳原欲再辩解,但他一抬头就被燕王浑身散发的阴冷气势吓得噤声了,最后只好默默地缩着脖子离开。
如此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柳原都会在清早道观开门之时,第一时间赶来,默默然站在角落里,朝着西苑所在的方向张望,直至等到天黑才走。
孟金枝的状况几乎没有改善,每日只默默认领自己该做的缝补活计,怕见人,怕说话,每天依旧会哭,不过哭的次数倒是比往日少了些。且不说她见女子她都会害怕了,若偶然远远地瞥见一眼男子,势必会吓得浑身战栗,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徐青青给她把脉过,思虑过重,惊惧过度,肝郁情况极其严重。给她开了两味泄肝火的药,也不过是缓解表面,终究还是心病需要心药医。但是孟金枝连话都不肯说,又怎么可能打开她的心防,这情况用善言咒最多不过是把她催眠睡个觉罢了,起不了作用。
柳原还是一如既往,每天都会来道观,每天都站在老地方张望,时间久了,他站着地方的青石板竟踩出了一双鞋印。
“多感人,”傍晚香客们都
散干净了,徐青青跟朱棣路过此地,就让朱棣也来看看这青石板的痕迹,“世间少有如此痴情的男人。”
朱棣默然听着徐青青的话没有表态。
“王爷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徐青青发现朱棣好像一点感触都没有,“若王爷是他,会怎么办”
“走不到这步。”
朱棣低眸不耐地看一眼徐青青,就拽着她往回走。
这厮居然不会审题,给他一个假设的问题,都不晓得遵循规则好好回答。徐青青觉得朱棣好生无趣。
与此同时,朱棡正在屋内发邪火,一脚踢翻了桌椅。
他五官有些扭曲,冲着跪地三名侍卫吼道“什么叫查不到本王给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居然就回了这三个没用的字给本王”
“属下等已经把道录司所有的记录都仔仔细细翻了两遍,确实找不到了燕王妃道籍的记录。”侍卫们畏惧地俯首,他们也不想这样。
“没用的东西”朱棡一脚踢在一名侍卫身上,被踢倒的人一声不敢吭。
“王爷,会不会是燕王妃早想到这一点,已经求燕王帮忙把记录给毁了”刘灵秀在旁轻声提醒道。
朱棡这才想起来刘灵秀,转身就揪住她的衣领,“你出的馊主意,这会儿才想起来不好用嗯”
“王爷息怒,奴婢近日刚巧打听到一桩事,比这道籍一事更叫人震惊。”刘灵秀凑到朱棡耳边,小声道,“燕王妃在行道期间,曾养过两个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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