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打发人煮了茶,浅尝一口,“尚可。”
沐景春笑起来,能得燕王尚可的评价已经很不错了,他再度给朱棣躬身行礼。
朱棣睨他一眼,先冷着脸放下茶杯。
“景春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事想求王爷。”
徐青青躲在里间竖着耳朵偷听,一听到沐景春居然开口求燕王,便好奇莫非剧情提早来了再听他果真提及了刘亚心,怜其身世凄苦,叹其只因相貌类似通缉犯而遭人误会和嫌弃,实属冤枉。
这男主是在变相给她上眼药呢遭人误会和嫌弃的人不正是说她
“照你的意思,是本王与王妃欺负她了”
“景春绝没有此意,景春的意思是说她在道观伺候晋王殿下的时候,遭了观内许多道姑的欺辱。她们都因她长得像她们的十七师妹,便把她当成恶人一般看,甚至戏弄她掉进了茅坑。”
说到这里,沐景春不禁就想起他第一次见刘亚心的时候。异常纤瘦的身子跌坐在河中,几乎随时可能被河水冲走,双手拍打着水面,哭得梨花带雨,委屈绝望至极。
朱棣复而端起茶,继续喝起来。
沐景春见王爷还肯继续喝自己送来的茶,晓得王爷已经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沐景春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马上继续道“诸王之中唯有王爷静渊有谋,最明事理不过,绝不会随意草菅人命,故景春才敢斗胆来陈清误会,请王爷怜悯于她。再说,若因一个小小卑贱的女子,污了王爷的名声,着实不值当。”
朱棣轻笑一声,目光柔和地看向沐景春,“如此说来,你倒是在为本王着想了”
“愿为王爷鞍前马后。”沐景春卑恭地行礼。
“呵。”朱棣又轻笑一声,眼里的温柔之色更盛一分。
徐青青听到这里,没再听到声响。她又往门边凑了凑,琢磨着俩人会不会在说什么悄悄话
朱棣掀开门帘,就看见徐青青手把着门框,使劲儿把左耳冲着外间的方向。
他抬手便揪住徐青青的耳朵。
“诶”其实朱棣掀开门帘的那一刻,徐青青已经意识到被发现了,但反应远不及朱棣快。
徐青青马上护住自己被揪的耳朵,往后躲,岂料朱棣根本没有撒手,这一拽疼得她冷吸口气。
“你弄疼我了。”
“是你自己弄疼了你自己。”朱棣纠正罢了,松开手。
“别说的好像没弄疼
过我一样。”
徐青青不服气地反嘴嘟囔一句,转身要走,突然被朱棣横下来的胳膊挡住了去路。
“刚说什么”朱棣斜睨她。
“耳朵疼。”徐青青揉了揉耳朵,突然笑问朱棣,“沐景春来给刘亚心求情了,王爷应了他的请求没有”
朱棣继续睨着徐青青,“你似乎丝毫不奇怪沐景春为何会给她求情”
徐青青眨眨眼,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被朱棣抓了漏洞。这男
人的思路什么时候能跟着她的问题走
“反正他们都认识了,已不重要,我更关心后者。”徐青青再问朱棣,“听他话里的意思,王爷曾派人追杀过刘亚心”
既然剧情提前了,徐青青禁不住就琢磨了下刘灵秀这一次是怎么得罪了燕王。莫非当初她在平安观的时候,又不小心瞎走路撞破了燕王的小秘密
“嗯。”朱棣应承一声,审视徐青青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
徐青青叹了口气,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原书的惯性总是巨大。既然不管怎么改变,最终的结果还在按照剧情走,那这次沐景春肯定求情成功了。
徐青青不感兴趣了,兴致缺缺地要去厨房腌个萝卜舒缓一下心情,却又被朱棣拦住了。
“王爷还有事”徐青青不解。
朱棣轻笑一声,用手捏住徐青青的下巴,突然附身压了过来。徐青青吓得全身一僵,待对方的脸庞擦过她的侧脸,她又暗暗地松了口气。
“倒说说,本王怎么弄疼你了。”
徐青青松掉的那口气,瞬间汇成更大的一口气卡在胸口。
刚才她转移话题成功,还以为燕王没听见或者不计较了,结果这事儿根本就没过
徐青青尴尬地咽了口唾沫,继续对朱棣转移话题“王爷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王爷做”
朱棣听了徐青青的话后,微挑起眉梢,突然笑起来。
徐青青很少见他笑得这么没有戾气,竟有几分温柔感,让她仿若见到了书生。
事实证明,她真的真的真的太异想天开了。
燕王的温柔笑跟书生有截然本质上的不同。书生的笑只是单纯的笑,没什么目的和攻击力。而燕王的笑,那是充满了算计和攻击力。
并且,燕王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王爷中午想吃什么吃你。
我去给王爷做好,做弄疼你的事。
狗、燕、王、惨、无、人、道
徐青青无力地趴在床上,抱着枕头一动不动,没精打采地盯着帐幔,眼神儿有点放空。
朱棣穿戴整齐后,坐在徐青青身边。
修长的手划过她鬓角的碎发,将其捋到了耳后,露出了徐青青白皙且弧度光滑的侧脸。
“中午想吃什么”朱棣低声问。
徐青青听到朱棣把同样的问题反抛给自己,更受刺激。狗燕王如果不是故意的她就跟他姓徐青青转过身去,用后脑
勺对着朱棣。
“太累了,没力气吃。”
“本王喂你”朱棣音调上扬。
徐青青严重感觉燕王的言语里充满着对自己明晃晃地嘲笑。
不怪他嘲笑自己,徐青青自己也想嘲笑自己。当初是谁警告自己,不能再和燕王那个啥了这才坚持了几天,说崩就崩了。其实不崩也不大可能,狗男人把她准备的漂亮婢女都给弄死了。
朱棣见徐青青不回他,用手指弹了她粉嫩的耳朵
一下,似故意问“真弄疼你了”
“哎呀,能不能别说了”
徐青青用被子蒙住头,往床榻里头拱了拱,争取尽量离朱棣远一点。
朱棣冷眼瞟她裹着被子像蛆虫一样在蠕动,已然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伶俐而识时务,爱耍小聪明来反抗,但该怂的时候必定怂。一旦有机会,她就会伸出她那条不太长的腿,去探河水的深浅。深了就马上缩脚上岸,浅了就一定会趟过去。
重压之下,依旧不肯认命,不失活泼,始终有自己的小挣扎。朱棣倒是欣赏她这点,所以在新婚之夜当她提出要求的时候,他应了,便是想看看,这小丫头挣扎起来会有多逗人。
徐青青听到朱棣离开的脚步声,马上探头确认,见人真的走了,松口气,舒展身体,在床上恣意地躺着。朦朦胧胧正有睡意袭来的时候,又有脚步声传来,一下就把她惊醒了。
徐青青闻到了饭香,接着就见朱棣端着一碗粥走到了床边,竟真要喂她吃饭。
“我不”饿
话不及说完,朱棣已经用汤匙舀了一口粥,送到了徐青青的嘴边。
王爷亲自喂粥你吃不吃
徐青青机械地张开嘴,见朱棣还要来第二下,她马上坐起身,表示自己喝就成。
朱棣倒没有强求,由着徐青青接住碗,兀自地喝粥。
“表现不错,嘉勉。”朱棣道。
“咳咳”
徐青青瞬间就把自己给呛了,这狗男人不说话会死吗
徐青青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朱棣的注视下,把这一碗粥给吞了下去。
三日后,庐州。
沐景春风尘仆仆地赶回见刘灵秀,笑着告诉她以后都不必担心了,“我已经跟燕王阐明情况,他不会再抓着你不放了。”
“真的那燕王妃会不会生气回头再让燕王又改了主意”刘灵秀惊喜之余,还是有些担忧,以徐青青的性格,她可未必那么容易让燕王放过自己。
“女人出嫁从夫,更不要说在皇家,男人向来说一不二。再者说,燕王的性子如何你还不清楚他岂非会让女人左右他的决断。说不定以后如果燕王妃继续针对你,王爷还会迁怒王妃不给他面子呢。王府的女人,若不能学会看人脸色,识时务些,太难生存下去了,即便是正妃也一样。”
沐景春因而想到一人,他姨母家的表妹,当初待字闺中的时候,多刚烈果敢的性
子,被选进晋王府做了夫人后,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性情大变,只会乖乖地温柔小意地服侍晋王,不敢再有半点造次。
刘灵秀则不禁想起自己当初伺候晋王的那段日子。
论起晋王那说一不二又肆意撒火的脾气,十分难伺候。但晋王好歹有什么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开心就开心,生气就生气,至少能让人揣摩明白,权且还能哄住。
而燕王就太让人琢磨不透了,经常冷着一张脸,一双眼瞧人的时候彷如
射刀子,能把你的心剖开瞧个清楚。
想来五师姐那些自以为聪明伶俐的小算计,都不会逃过燕王的眼。而她为刘亚心的这个身份,晋王已经为她完美地摆平了,她现在就是一名无辜的良家女。
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若五师姐敢再三闹腾,去请求燕王为她杀人灭口,反而会引起燕王的反感。毕竟天下间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自己娶进门的女人善良温柔、贤惠乖巧,张口闭口要杀人的妇人势必遭嫌。
更不要说如今还有沐景春帮自己求情,已经得了燕王的允诺。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王爷的一诺甚过千金,她现在实打实地安全了。
刘灵秀太开心了,提起裙子连忙下跪,感谢沐景春又一次救了自己。
“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沐公子已经再三救我不知多少次了,我怕是涌出一片海来都不足以报答沐公子。但无论如何,请沐公子先受我这一拜。”刘灵秀说罢,便对沐景春磕了三个响头。
“你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者说,我好歹也算是个当官的,见百姓无辜受冤,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这是我分内之事。”沐景春扶起刘灵秀之后,便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c0
“我想去京城。”刘灵秀想为刘家当年的冤案平反。
“那正好,我们一路。”沐景春笑道,“你且休息,我去街上置办些明日赶路的干粮,回头我们一起进京。”
“那就麻烦沐公子了。”刘灵秀再度道谢,抿嘴笑着目送沐景春离开后,就欢快地跳着步子回屋整理行李。
刘灵秀刚把柜子里的衣裳抱到床上,准备叠整齐,一把冰凉刀悄然抵在了脖颈之上
半个时辰后,沐景春提满了两手吃食,笑着进院,喊道“柳姑娘快来帮忙我拿一下”
喊话之后,敞开的房门里头静悄悄地,半晌不见有人出来。
“出去了”沐景春纳闷地走进屋,把东西都放在桌上,边喊着刘姑娘边走进了里间。
白帐幔上溅满了红艳艳的血,榻上还有没叠完的一堆衣裳,尸身就倒在床边的地上,无头,脖颈断口处正有一大滩血以圆形的形状向地面其它地方扩张。
女尸身着的正是刘姑娘刚才所穿的衣服,右手背虎口处有方形的黑胎记,这具无头女尸确系为刘姑娘无疑。
就在他出门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她竟然被人砍头了
到底是谁
看这砍头的刀法又准又狠,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偏偏这么巧,就在他刚回来不久,而恰巧又出门的时候
沐景春猛然意识到什么,是燕王现在细想起来,燕王在平安观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准确地答应他的请求,却故意模棱两可地喝了他的茶,给他一个好态度,让他误以为他的意思是应下了。
他欢欢喜喜地跑回来找刘姑娘,反倒让燕王的人刚好通过跟踪他,寻到了刘姑娘,进而一刀取走了刘姑娘的首级。
是他害死了刘姑娘,害得她身首异处
沐景春恨红了眼睛,双腿慢慢地弯曲,跪在了无头女尸跟前。
徐青青采了一捧野菊花,正准备插在花瓶里装饰一下屋子。丘福突然现身了,请她走一趟。
徐青青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丘福了,便闲聊问他前段时间是不是为王爷办大事去了。
丘福默了下,“也不算全为王爷,也为王妃。”
“为我”
徐青青略不解,直到她被丘福带到那处被用来当做临时刑房的屋子,看到刑具桌上所摆放的刘灵秀的首级,她才恍然明白过来丘福出去办的事是什么。
徐青青只看了那头颅一眼,便立刻捂着嘴跑出去吐了。
“就这点见识”
一方白帕递了过来。
徐青青一面用帕子捂着嘴,一面看向正嘲笑她的朱棣,欲哭无泪。
“王爷,说一声就好,真不用带来我看。”
“怕你不信。”朱棣道。
“别人的话我可能会不信,但王爷的话我肯定信”
徐青青还有点惊魂未定,朱棣的那双手已经揉搓起她的耳朵了。
“本王的嘉勉可还满意”
原来他前几天提及的嘉勉,就是指杀刘灵秀。
“满意。”不能再满意了头一次遇到打一炮就换一条人命的生意,真特么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