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希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点头。
明明是自己想吃。
商店门口在排队,人不多,但也要一会儿。敏希望了眼女友的背影,嘴角又情不自禁扬起来,她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休息着等。
“呜呜呜呜”
花圃边传来一阵哭声,敏希下意识抬头,看到一个的小女孩在那边徘徊,衣服和背影都有些面熟。
女孩约莫八|九岁,穿一条碎花连衣裙,头戴白色小草帽,背着柴犬双肩包,可爱小萝莉的模样。她在花圃边徘徊,边哭边四处张望,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一转身,布满泪痕的小脸撞入敏希视线里。
泉美?
敏希一怔,起身左右看了看,没瞧见沙纪的影子,听着女孩的哭声,她心里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双腿不受控地走过去。
“小朋友,你叫泉美是吗?”她明知故问,一口流利的日语。
女孩睁大了眼睛,水洗过的瞳仁幽黑透亮,迟疑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说完一顿,“阿姨,你也是日本人吗?”
看着她,敏希心里再无半分怨气,只情不自禁笑起来,摇头道:“不是。你妈妈呢?”
当年她有多恨这个孩子啊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泪,嗓音软软的:“不知道她不见了”
母女俩是来这边坐船的,大家都在休息室等船,她想上厕所,就按妈妈说的方向去。可是厕所有两个入口,一前一后,长得一样,她不懂中文,方向感奇差,出来就没找见原路。
顾不上漂亮阿姨是不是坏人,泉美一五一十说出来,她想,既然阿姨会讲她的母语,就应该能帮助她吧?
而且,这个阿姨好面熟。
不止上午在溶洞里见过,似乎以前也见过,只是她不太能想起来
听孩子抽抽噎噎地说完,敏希蹙起眉,转头看了眼商店方向。倪悦仍在排队,快轮到了。她思虑片刻,牵起女孩的手,说:“我知道怎么回去,走吧,我送你。”
小姑娘很乖,听话跟着她走。
休息室并不远,与花圃这边仅一墙之隔,但是路有些弯绕,对于方向感不好的人来说,的确很容易迷路,更何况是个看不懂指示牌的小孩。
里面人不多,只有一个团。
敏希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沙纪。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所察觉,神色恬淡惬意。敏希还没来得及喊她,小女孩挣脱了手,跑过去:“妈妈!”
沙纪闻声抬头,茫然地看着女儿,“怎么了,泉美?”
“我刚才上完厕所迷路了。”女孩小声说,抬手指向门口,“是那个阿姨送我过来的。”
沙纪目光顺着女儿的手望过去。
四目相对。
激荡的血液在胸口横冲直撞,霎时沸腾,她猛地站起来,却见门口那人转身往外走,连忙追过去,一把攥住人手腕。
“敏希!”
下一秒,她的手被掰开。
敏希往后退了半步,瞳孔里映出一双泛红的眼睛,涌到嘴边不善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微微皱眉,淡声道:“出门看好孩子。”
“谢谢。”沙纪哽咽道,控制不住肩膀发抖。
敏希转身欲走。
“这几年你还好吗?”
背后的声音如荆棘藤蔓,束缚住她腿脚,不得动弹。她心如止水,漫不经心应了句:“挺好的。最近休假,带女朋友出来玩。”
“你有女朋友了?”
“嗯。”
沙纪身形一震,手心攥紧裙边,平滑的布料被掐出了褶皱。
她再也说不出话,发不出任何声音,僵直的脊背陡然塌陷下来,眼睁睁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远去,直至消失在墙边拐角
二十年后。
寂静的病房里,入目一片雪白,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药水味。
老人躺在床上,费劲地喘着气,她眼皮半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干瘦如枯树枝。即使戴着氧气面罩,也好似喘不过气了,死神的手扼住了她脖子,再不能多留她一刻。
她看到了许许多多逝去的亲人,看到一条漆黑没有尽头的路。
她还看到脑海里始终留存的脸孔。
老人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在喊什么,可惜她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她感觉很累。
想睡了。
睡着,就再也不想醒来了。
她闭上眼。
最后几分钟,大脑回光返照般闪过破碎的画面,有开心的事,难过的事,还有后悔的事——
【如果你愿意,就跟我回中国,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再也不联系。】
她后悔了。
哪怕丢掉自尊,丢掉骨气,都不想再丢掉那个人。可是错过了,无法后悔,离别便是永远,她终究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失去了她。
她愿意啊
心电图机的波纹变成一条直线。
她瞪着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瞳孔却散了。
几天后,江口泉美在家整理母亲的遗物,翻出来一个上着锁的小箱子,钥匙就放在母亲的梳妆台抽屉里。
打开箱子,里面装着厚厚一沓照片,几张字条,以及一些小玩意儿。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人。
拥抱的,亲吻的,眉目含情,
泉美认得,一个是她母亲,一个是
面熟,却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末尾部分灵感来自评论区的小可爱(唔不记得名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