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似是熟悉,让秋韵薇想起了许多年的那一幕,也又如许多年前那般心里轻叹了口气,秋韵薇笑着道:“我可还没有说什么,是陛下一下就往我头上堆了这么多。”
虽然嘴里仍然是称着陛下,可这无奈又温软的语气,这亲切抱怨,却让新帝眼中渐渐亮起,他忙道:“对,是我说的不对。我就知道夫人与别的人不一样,不会因为我外在身份的变化,就要远着我对不对?”
新帝的声音又恢复松快,只是尾音上又带出了丝忐忑,深邃的眼眸也一眨不眨地看过来,等一个答案。
有低着头的宫人,听着了圣上的话,把脑袋往下又埋了埋,他们都是经过严格培训选拔才混到圣上身边儿伺候,才能在御心殿当差的。怪不得前辈们培训的时候重点告诫他们要学会做聋子做瞎子。
想想前几日圣上的煞气凛然,雷霆之怒,再听听现在的温和如春风,这心脏让人受不了的。
秋韵薇对眼巴巴看过来的人道:“想去家里看花便去,想去庄子里打枣也可以,不过是说你现在是皇上了,朝务繁多,又得注意安全,不管是微服还是帝驾,都有御史盯着,又劳师动众的,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了。你自己若能把这些解决掉,那我还能挡着你不成?”
新帝这下眼睛里一下涌现笑来:“那可说好了,不能不欢迎我的。”他也不再追究之前秋韵薇所说的究竟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反正现在是就是了。
秋韵薇见这人又笑的欢快朝气起来,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了一句:“总是拿你没办法。”
低低的声音入了耳,在心底炸响,新帝的眼睫慌乱垂落,心底像是被烫着了,这一声模糊的低语中竟有着种宠溺纵容的意味。
他……,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他。
聊天归聊天,但该说的正事还是要说的,就是这办公的状态是有点太轻松,边吃着小零食边喝着茶说这一路西北之行的事,说完了事情肚子里也吃饱喝足了。
哦,对了,柏衍做了皇帝之后,还有一个好处,柏衍笑着对秋韵薇说道:“知道你写折子每次都受折磨,以后也别难为自己了,按你日常写资料的写法即可。”
这下秋韵薇眉开眼笑,也不与他客气,答的响亮干脆:“好!”这让柏衍眼里的笑意又浓了些。
以往是柏衍去他们家连吃带拿,这次连吃带拿的就换成秋韵薇了,柏衍非常接地气又友爱地道:“带回去给羽儿吃。”
在秋韵薇走之后,新帝批着折子,一时有些走神。
他其实也闹不清自己所想了,没有必要,他没有必要在她面前伪装的——若说为了聂长风这个西北军主帅,那不至于,他相信聂长风不会是白丁之流,他不会往聂家几代人的忠心门楣上泼洒谋逆的污水。
而若是为了秋韵薇手中那无人能及的种植技术,也不至于,他知道,就算只是君臣,就算他们疏远了,她也会尽心做,就如先帝之时一样。
‘总是拿你没办法……’悬空的朱笔忽然在折子上落下一道痕迹,也将走神的新帝惊醒。
他知道,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原因,真真假假,似假还真,他随手拈来的那些话其实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确实只有那么一个,纯粹只把他当作他自己,会对他心软,会无奈地拿他没办法。
他不想让她变,他想要她一直这样对她,不想她也变成远着敬着他的一员。
将装了小吃食的盒子打开,秋韵薇对担心的羽儿道:“没有事,我又不是第一次进皇宫,他也又不是当了皇上就变了一个人。”
“呐,让我带回来给你尝尝的。”
聂哲羽看着桌子上的小吃食,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不知道怎么摆才好。
调整了下梗梗的心情,该问的还是得问,秋韵薇也不拿聂哲羽当小孩子,对眼巴巴等着的聂哲羽将在宫里与柏衍见面之后的事情说了说。
“唉,都说高处不胜寒,他也不容易。”秋韵薇道:“咱们也没报答过他什么,既然他想有个自在的地方,那咱们就还平常心相处。”
“不过,咱们也得恪守本分,不能因为他皇上的身份就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便利,否则一切就都变了质。”秋韵薇这话就是对聂哲羽说的了。
还是担心他年龄小,会被权利荣耀迷了眼。
聂哲羽的大眼睛弯了弯,看向秋韵薇的眸光如春日暖阳,“不会。娘亲说还平常心对他,那羽儿听娘亲的。”
其实秋韵薇也不是真的有多担心,她家羽儿向来让人放心的。
唔,从小到大的乖崽崽,弯着大眼睛的儿子让人心里软塌塌的,就算长大了,也又帅气又可爱,秋韵薇伸手过去,聂哲羽还自发将自己的脑袋往秋韵薇手下送了送,让秋韵薇揉了下他的发,可爱的不得了。
被揉了一会毛之后,聂哲羽又嘴边含着笑意坐正,从食盒里拿出一块小乳酪,在嘴里慢悠悠地磨牙。虽然他早不认为那个人和他是同一个,但却其实对他的心思又挺清楚。
听完秋韵薇的话他其实又不是那么意外。
那个人,人生中匮乏至极,从来没有人对他真心以待,若是出现了,他那样一个贪婪的人,他舍不得撒手。
羽儿问过的事,聂长风在当天也又问了一遍,秋韵薇感受着两个人的关心,将说过一遍的话笑着细细又说了一遍。
与聂长风之前担心的不一样,可心中却因为新帝的态度,又有了别的担忧,因为摸不透新帝心中所想。
见秋韵薇笑的轻松,她正在用筷子撕一块鸡腿肉,聂长风将筷子伸出去,帮秋韵薇把那块鸡腿肉按住,压下心里的那丝担忧,道:“好,顺其自然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
短暂平静了一段时间的京城,在白立被运到京城的时候又风潮暗涌起来,而之后发生的事让京中的许多人肝颤,把脖子都缩了起来。
四皇子死了!
说是因为白立事情败露,本就被清洗过的严家又被洗了一遍,四皇子被新帝斥了个狗血淋头,四皇子心情郁闷之下饮酒过量又受寒,然后便就死了。
这是他们听到的明面上的说法,至于四皇子的真实死因,不少人私下里低声……,嘘,不可说,不可说。
而对新帝心狠手辣的认知则又在众人心底加深了一大截。
聂哲羽听此论调,心里冷哼了一声,前世这些他听多了的,说他暴戾,他也认,难道要当个可任他们搓圆捏扁的?
他不暴戾,被剥肉吞骨的就要是他了?
聂哲羽虽然常暗搓搓地想在秋韵薇面前损柏衍的形象,但这次,却并不想利用这事。
聂哲羽在帮着秋韵薇剪花枝的时候,问起她对此事的看法,说的时候漫不经心,却是支起了耳朵。
“若是四皇子成功了,他也不会对陛下手软,你死我活的事,也心软不得,他在那个位置,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秋韵薇说着便不禁皱起了眉,“皇上不好当。”
聂哲羽支起的耳朵动了动,表情舒缓。就算是秋韵薇一点都不知道的前世,可若是秋韵薇觉得那样的他不好,他好像也会不怎么开心。
当然现在娘亲说的不是他,说的是那个人,怎么觉得有点酸?怎么就这么纠结矛盾的呢?
将这个抛在脑后,聂哲羽将盛着花枝的小竹篮给他娘亲看,“娘,这些够了么?”
“够了,你把它晒那边去,别让它们叠一块啊,要晒开。”
“我知道的,娘。”
……
等新帝终于过来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许久,天边正飘着雪,秋韵薇就说他:“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新帝便笑:“好冷,今天能吃热锅子吗?”
“能,怎么不能?”这一进来就说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皇上多贪那一口吃的呢。
新帝又道:“我看见园子里的梅花开了,还是这里的梅花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