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嚎叫,拳拳到肉的肉体碰撞声,呼啸的风声,粗俗的叫骂……这所有在哥谭的深夜里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东西,对温蒂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
她仅仅接触过这些东西一两次。
每一次都是她人生中最无法回忆和直面的经历。
她已经穿戴好了,却迟迟没有走出房间,现在的所有声音都只是隔着门板闯进她的耳朵,影影绰绰的。
如果她真的推开门走出去,就变成她自己主动闯入另一个世界了。
她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误入了原始森林的城市居民。
但也不尽相同,因为温蒂并非对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了解。她在有限的是十八年人生里不止一次命悬一线,她为此患上数种心理疾病,可即使如此,她却依然无法抑制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她是个活泼的人。再怎么伪装和用礼仪封闭自己,她的本性都在她的内心深处茁壮生长。
温蒂知道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于是她愈发严苛地克制自己的言行。
只要不被人发现就不存在,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惜她永远没办法像另一个自己那样坦诚——毫不在意地展示所有的心情,同时根本不会被他人的眼光和评判所伤。
“干!”熟悉的奔跑声打断了温蒂的出神,“你傻站着是想给人当靶子吗?快跑!”
经过面具的过滤后,杰森跑来时携带的空气依然带着硝烟和热烈的鲜血味儿。温蒂在面具之后抿了抿嘴唇,试着想要说什么,但杰森已经不由分说地在一把抱住了她。
“低头埋好,不要往外看。”他急匆匆地说,“外面会有很多血。抱歉你可能没见过也没听过这种场面,我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堵住你的耳朵。”
温蒂见过这种场面。
她默不作声地伏在杰森的怀中,说来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她和杰森的第一个拥抱……而这个拥抱那么陌生,杰森同样是那么陌生。
杰森在她眼中是个温柔的人,粗鲁但是温柔,爱读书和学习,因为害羞而寡言少语。
但是这个杰森和她所看到的的杰森根本就不同。他的脚步又快又稳,别在他腰间的武器硌得她发痛,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点,并且将这把武器移到了其他位置。
杰森戴了一顶红色的全封闭式头盔。
温蒂知道谁会戴着这顶头盔。
她闭上眼睛,将头深深埋进杰森的怀中。
直到跨上机车杰森才松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到怀中的“妹妹”身上。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尽管是缩在他的胸前,却奇异地给人一种安详感。
……不会吧?不可能是睡着了吧?
杰森不敢置信,他推了温一把:“醒醒,醒醒!”
“我没睡。”温蒂调整了一下姿势,在机车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你的事情解决了吗?是之前被你洗劫的黑帮过来找麻烦了?”
“对。”杰森有点不习惯这种正经说话的风格,“我开始还以为是那家伙打上门来了……也是怪事,这种时间他居然也会离开哥谭,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温蒂抬起头细细打量这个她不熟悉的杰森:“你是说蝙蝠侠?”
“……你有点不对头。”杰森说,“你不是对哥谭什么都不清楚吗?”
温蒂好笑道:“再不了解哥谭的人,只要知道哥谭这个城市,也会知道蝙蝠侠和罗宾吧?就连温这种对哥谭的了解和外地人差不多的,也会知道蝙蝠侠和罗宾。”
杰森被这句话中的某个重点激得寒毛直竖:“你是谁?温呢?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温蒂。”温蒂说,“温睡着了不想起来。”
杰森微妙地从这句话中感受到温的作风……对的,没错,就是这种……外面有人枪战,她很清楚要是不起床可能就会丢掉小命,但她就是起不来,她就是要继续睡。
她手里握着很大的秘密,但是她只想要一个游戏机。
“行,让她睡。”杰森停了一下,“所以你不是幻觉或者‘看不见的朋友’,你是……”
“我是什么都不要紧。”温蒂说,“我很少会出现,你就当温有你不了解的另一种形象好了。”
他们在哥谭的街道疾驰,温蒂的声音清澈而沉静。
她的坐姿很端正,说话的时候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这种姿态不知怎么,让杰森觉得拘束和想要远离。
举手投足间太优雅和有教养的人让他不自在。
但这个温蒂,无疑更符合杰森心中被隐瞒着另一重身份的“妹妹”应该有的形象。典型的上流社会小姐,就算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她们刻入骨髓的习惯,不是说礼仪和姿态,而是细节,一种微妙的,她再怎么尊重你也能让你感受到疏离和距离的细节。
“……好吧。”杰森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温蒂说话,半晌才憋出这个词。
他拐进小巷中,原本躲藏在暗处偷偷观察他们的人立刻退到更远的地方藏匿起来,杰森跳下机车说:“下来吧,接下来的路机车太显眼了,我们步行过去。”
温蒂直起身,朝杰森伸出手。
杰森:“……”
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摊开掌,让温蒂将搭上来,然后一个借力,轻盈地落到地面。
“走吧。”温蒂理了理风衣的衣摆,“走呀?”
杰森回过神,扭头在前面带路。
温蒂慢慢地用呼吸调节着自己的心跳,她的肢体已经开始疼痛了,不知道温在承担恐惧症带来的痛苦是具体感受到的是什么,她只觉得越是努力迈开步子,她的四肢就越是酸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