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琳琅照例打发了自己的一等马车回去,然后走到冯玲珑的马车旁,和冯玲珑打趣道“今日我又要蹭你的马车了。”
冯玲珑笑笑“我求之不得。”
冯玲珑的话音一落,冯城璧和胡珺儿走了过来。
冯城璧阴阳怪气的对冯玲珑说道“呦,你说的倒是轻巧,怎么,我宋国公府的车马下人就是用来伺候魏国公府的人吗马可是要吃草料的,下人要吃饭给月银的,宋国公府的马车,拉你倒是勉强合理,可是拉旁人就说不过去了,妹妹真是大方,花着宋国公府的银子做人情。”
冯城璧就是过来找茬儿的。昨日徐琳琅当众下了冯城璧的颜面,冯城璧还记着这仇了。
况且,徐琳琅和冯城璧的庶妹冯玲珑交好,便是和冯城璧势不两立了。
“冯姐姐,我想着,这徐大小姐坐你们府的马车,也该给你们府付银子才是。”胡珺儿附和道。
冯玲珑羞红了脸“我,我自会从我的月银里抽出琳琅的车钱。”
徐琳琅莞尔一笑,上前一步“我见冯大小姐名字起得好,城璧,这名字圣上必是取自“连城之璧”这一词了。”
冯城璧闻之得意,将原本高抬的下巴又抬了抬。
徐琳琅又道“可是冯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却和这名字大相径庭,连城之璧,是何等大气,姐姐却如此锱铢必较,小家子气,想来,也是辜负了圣上的一番美意。”
冯城璧气极,她平日里颇为名字自得,怎能容忍徐琳琅这般借着她的名字奚落“你说谁锱铢必较,小家子气,明明是你,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丫头,明明是你小家子气。”
徐琳琅掩袖一笑“冯姐姐说我小家子气我就小家子气吧,只是我有些奇怪,我生在濠州乡下,身上带了小家子气倒也算有缘故,姐姐长在高门大户中,怎就也和我一样小家子气呢。”
“冯姐姐既然说我乘坐宋国公府的马车要付银子,那我便付好了,这去一趟街市上,若是按照市上的车马价,大约得二十文,不过宋国公府的马车这么好,我便付上五十文,不知这五十文合不合姐姐心意。”
“你”冯城璧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玲珑是庶女,我将钱给玲珑自然是不比给身为嫡长女的冯大小姐顺理成章。”
“阿筠,给冯大小姐付马车钱。”徐琳琅吩咐阿筠
阿筠拿出五十文,递到冯城璧手边。
刚碰到冯城璧的手,那五十枚钱币就被冯城璧猛一攘手洒落了一地。
新建起的松山书院和棠梨书院只有一路之隔。
这几日,正有匠人在粉刷松山书院的外墙。
匠人们纷纷侧目,留意起了这边的动静,这位冯大小姐好大的气性,当街就洒起了钱。
这些匠人这些日子都在修建围墙,粉刷围墙,每日都能见着小姐们散了书院离去,也识得了几位小姐。
冯大小姐常在书院散后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苛责下人,这些工人对冯城璧的印象也颇为深刻。
“冯大小姐方才还惦记着为宋国公府赚车马钱,怎么这时候却不把钱当钱了。”徐琳琅并不罢休。
“我的丫鬟已经把钱给了冯大小姐,那这钱就是宋国公府的了,按理来说,我无权过问宋国公府是将这钱收起来还是扔了,不过我得提醒冯大小姐一句,这么多人看着呢,冯大小姐如此不勤俭,竟然将钱随便挥洒在道路上,恐怕于冯大小姐名声不好。”
冯城璧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徐琳琅继续说道“钱我也付了,那我便要坐宋国公府的马车了,明日见了,冯大小姐。”
徐琳琅说完,利利索索的上了冯玲珑的马车,冯玲珑也呆呆地跟了过去。
“徐琳琅,你”冯城璧气极了。奈何徐琳琅早就钻进了马车,冯城璧也奈她不得。
“城璧,这些钱币该怎么办啊。”胡珺儿看了一眼满地钱币,向冯城璧问道。
冯城璧愈发被气的七窍生烟,这是该捡还是该不捡啊,若是捡,区区五十文,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若是不捡,钱币洒落在这里,确实也会让人觉得不够节俭。
冯城璧心烦意乱地两相艰难比较之后,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走。”
几个早已在一旁留心着的匠人在背后喊问道“冯大小姐,地上这钱您还要吗,若是不要我们小的们可就捡起来了。”
这几个匠人估计着冯城璧是不会要这些铜子了,可是也不敢贸然去捡,万一捡了后,冯大小姐又改了主意,不免要收拾她们了。
这几个工人在外干了好久的活,也多次看见这帮小姐们散了书院的时候离去。
这位冯大小姐,脾气并不怎么好,尝尝叱责她的伴读丫头。那气势,看着都让人心惊,捡这位大小姐的钱,自然是要问清楚了。
冯城璧憋着一肚子气,也不回答这这些人的话,劲直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了。
那几个匠人继续追问“小姐你这钱还要吗。”
冯城璧简直要被这些人的愚蠢气哭了,她没让人捡那些钱币自然是不要了,这些人还追着缠问,真是愚不可及。
“小姐,您是不要了吧。”有个匠人狗皮膏药一般的跟过来问着。
“滚。”冯城璧骂出这一个字的时候,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都怪这徐琳琅,硬是将自己气的如此失态。
那匠人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
一众匠人目瞪口呆,堂堂千金大小姐,居然能当街骂出“滚”这样的字眼,这,这
那几个匠人不敢再追问,等着冯城璧和胡珺儿走远,便上前捡起地上散落的钱币,一边议论起了冯城璧的高傲粗野。
有几个来新建成的松山书院办事的公子哥,倒是隐隐的听到了几句这些匠人的议论。
马车上。冯玲珑捂着心口。
“琳琅,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平时和我长姐说话时候,连声音都不敢高了,你方才说话句句都触怒她,可把我吓的不轻。”
徐琳琅含笑问冯玲珑“你害怕吗”
“开始害怕,后来便不怕了,居然还觉得,觉得有些好笑,琳琅你不知道,我那长姐,惯是常有理的,我还没见过谁能说过她,今日,竟然被你给降着了。”冯玲珑对徐琳琅是满心的佩服。
“我能降着她,你自然也能降着她,你可是连兵法都懂的人,怎么会奈何不了一个冯城璧。”徐琳琅道。
“那些兵法都是纸上谈兵罢了,做不得数的,更何况,我一见她就害怕,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对付法子。”冯玲珑叹气道。
“你怕她做什么。”徐琳琅有些着急。
“罢了,她是嫡姐,我是庶妹,我自然该守着本分,偶尔有什么事情,忍忍也就过去了。”冯玲珑苦笑道。
“所以你便事事忍让,为了不得罪她,甚至连考试都要故意落后她几名。”徐琳琅问向冯玲珑。
冯玲珑低下了头,手指相互交叠,紧紧地攥着。
徐琳琅继续说道“冯城璧考试的名次一般都是第四名或者第五名,所以你每次都要费劲心思的考在七名或者八名,以确保不会超过冯城璧,旁人都等着你考末名看你的笑话,殊知只要你自己控制得当,根本不会考末名,不过,比起不愿考末名,你更不愿超过冯城璧。”
冯玲珑的眸子里闪了泪花,只一句“罢了。”
徐琳琅也不再多言,二人沉默了半晌,冯玲珑倾了上身靠近徐琳琅,握住徐琳琅的双手,开口道“琳琅,我已拿你当真心姐妹,也不瞒着你了。”
“的确,我的考试名次每每都在末位几名,是我故意为之,若是凭着真才实学,我未必不能名列前茅。”
徐琳琅看着冯玲珑的眼睛“我相信你。”
冯玲珑的眼睛黯了黯“位列前三,本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可是,我不能这样做。”
“琳琅,你不知道,因为我刚到书院时候,尽管故意答错,可是依然比我长姐的名次要靠前,为此我和我娘受了不少罪。”冯玲珑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长姐对我冷嘲热讽,说我是抄袭作弊才得了这样的成绩,我那嫡母,她还变本加厉地克扣我和我娘的用度,不给我和我娘饭吃,这些倒是没什么,我和我娘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纵然她们愈发过分些,我们也没什么受不住。”
“可是有一日我的嫡母将我带到祠堂,让我为作弊向冯家了列祖列宗认错,她罚我跪了一夜,可是琳琅,我确实没有作弊啊。”
徐琳琅沉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还让我在列祖列祖前发誓,日后再不会作弊,若是下次还考了前面的名次,便是又作弊了,那个时候,她就会将我姨娘发卖了,我姨娘现在并不受宠,就算我嫡母将她发卖了,我父亲也不过将她叱责一番罢了。”
“她还说,若是再作弊,就不让我再去书院了,我根本未曾作弊,她这般说,不过是警告我不要取得好名次,反正只要我拿了好名次,她都会将这视作作弊。”
“你嫡母这般颠倒黑白,威逼利诱,只不过是嫌你考的比你长姐好罢了。”徐琳琅道。
冯玲珑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自然是明白她的意图,所以,为了保护我姨娘,也为了能继续来书院,我便每次只能考最后几名了。”
马车已经快要行到街市上了,徐琳琅掀开车帘,吩咐车夫驾着马车往清净处行去。
徐琳琅放下车帘后又对冯玲珑说“我让马车多转几圈,这样一来,方才给你长姐的那五十文便不够了,明日我再给她二十文便是。”
冯玲珑原本还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听了徐琳琅的话,一时破涕为笑。
徐琳琅敛襟正坐,道“还是和你说说正事吧,我倒是觉得,你还是将真才实学发挥出来比较好,你说说,你去了书院后,你父亲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冯玲珑迟疑了片刻,道最开始我考好名次的时候,父亲很是欣喜,还说“这才是我冯胜的好女儿。不过,我嫡母和长姐一听到这话脸色就变了。”
“还有呢”徐琳琅继续问。
“我父亲还给我姨娘和我赏了好多衣裳首饰,可是”冯玲珑的眼中又闪起了泪花“可是在我受嫡母胁迫每每都考最后几名之后,我父亲就再不拿正眼瞧我了,对我和我娘不闻不问,就像我为皇上献计之前一样。”
“我纵然是想讨我父亲欢心,可是为了保护我娘,为了能继续来书院学习,我只能收敛锋芒。”
徐琳琅缓缓道“我倒是觉得,讨你父亲欢心和保护你娘并不冲突啊。”
冯玲珑一怔,抬起了泪眼。
“你想想,你们宋国公府,是谁说了算。宋国公府的主子,不是你嫡母,而是你父亲啊,就算你嫡母再怎么只收遮天,她也得看你父亲的脸色行事,所谓一物降一物,你既然奈何不了你嫡母,就该哄着你父亲去管她嘛。”
冯玲珑顿时有了豁然开朗之感,从小父亲就待冯玲珑不咸不淡,冯玲珑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父亲。
徐琳琅循循引导冯玲珑:“我们设想一番,如果你下次考试取得了第二名,你父亲会是和何反应,你嫡母会是什么反应”
冯玲珑循着徐琳琅的话说下去“他本是一介武夫,最崇拜读书人,若是我能考个好名次,他必定欢喜极了,像我献计时候那般看重我。”
“至于我嫡母,方才我也和你说过了,她是要诬陷我作弊、发卖我娘和不让我去书院的。”
徐琳琅继续道“那你父亲若是得知你作弊会作何处理。”
冯玲珑也是聪慧之人,只是长久被嫡母欺压,便当局者迷了。
此时,冯玲珑顿时茅塞顿开“我父亲最是爱惜颜面,肯定不想出现这样的事情,若是有了这样的丑闻,我父亲定然要细细调查一番,我根本就没有作弊,所以他根本不会查到什么,就算他有了疑惑,我考一次好名次他不相信,考好多次他总会信了。”
“我没有作弊,那么我嫡母便没有理由不让我去书院,若是我嫡母要将我娘发卖,我求一求我父亲,我有了这么好的名次,看在我的颜面上,我父亲也会护着我娘的。”
冯玲珑握着徐琳琅的手“琳琅你真是太聪明了,是我之前被我嫡母吓傻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徐琳琅一笑“若是你取得了好名次你嫡母要发卖你娘,甚至都不用你去求你父亲,你父亲自己就会拦着不让的。你取得好名次,就是他的荣光,他自然会尽力让你更好,给他带来更多的光彩,所以,他是不会让你娘被发卖从而使你蒙羞的。”
冯玲珑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琳琅,你说的这番话,便让我拨云见日了,日后,我再也不会藏着掖着了,纵使我嫡母为难我,只要我行的正走的端,就不惧她。”
徐琳琅拿出帕子给冯玲珑擦了擦眼泪“所以啊,以后就不要将才华藏着掖着了,放心的考第二名了。”
冯玲珑抬起头来“说句大话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也能考头名的。”
徐琳琅狡黠一笑“我也说句大话不怕你笑话,你自然是能够超过蓝琪瑶和李琼玉的,不过你超不过我。”
冯玲珑目瞪口呆的看着徐琳琅。
徐琳琅一笑“怎么,就许你之前收敛锋芒还不许我之前不露圭角啊。”
冯玲珑知道徐琳琅绝非众人所想的那般不学无术,但是也没想到徐琳琅能考头名。
不过冯玲珑却又对徐琳琅的话深信不疑。
徐琳琅又拿起帕子擦了擦冯玲珑泪痕未干的小脸“得了,今日哭也哭够了,以后就别哭了,听说哭太多就把福气哭没了。”
冯玲珑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以后再也不哭了,我要强大起来保护我姨娘。”
徐琳琅也和冯玲珑说了一些在濠州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和来了魏国公府以后发生的事情,听的冯玲珑惊奇不已。
徐琳琅相信冯玲珑的品性,知道冯玲珑断不会说出去。
冯玲珑握住了徐琳琅的手“我是个庶女,过的委屈些,也说的过去,可是你是嫡长女啊,却还要受这么多磨难。”
徐琳琅看着冯玲珑,目光真挚“宋朝方岳的别才子令中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可与人言无二三”,若能得一挚友,说上一二,已是幸事了,我遇到你,已是幸运,倒是不觉得磨难辛苦。”
马车转了好几圈,终究是行到了魏国公府门口,徐琳琅正欲下车。
“等等”冯玲珑喊住了徐琳琅“把多走那几圈的马车钱给我,反正我长姐也不知道多走了这么多路,我便偷偷收了,别让你占了我们宋国公府便宜。”
徐琳琅利索的跳下马车,向冯玲珑做了一个鬼脸“就不给。”说罢,带着阿筠进了府。
回到府中,徐琳琅陷入了沉思。
救冯玲珑于水火,不只看上去那般简单。
无意中,徐琳琅的目光扫过了她和冯玲珑一同购置的那些料子普通样式却很是别致的衣裙,脑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