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枝枝既心疼又着急,干脆上手将他衣裳全给褪了。
姬稷张开臂膀就要抱她,赵枝枝不让抱,她拽起他“洗澡。”
奴随们进进出出,一阵脚步声后,寝屋重新安静下来,只剩屏风后的两人。
姬稷坐在泡满药草的浴桶里,清晨取来的泉水存在冰窖中,夜里化开,冰冰凉凉,最适合泡澡。他的身前,赵枝枝正在勤劳地搓他。
“作甚辛苦,让昭明来便是。”姬稷配合地将手臂伸过去。
赵枝枝专心致志搓他膀子“不要别人来,我要自己搓。”
夏天最适合搓澡,所以她得多搓搓。等到冬天,天气冷起来,她就没这个兴致了。太子爱洗冷水澡,冬天也不例外,要是冬天为他搓澡,她手都会冻僵,所以她冬天绝不会再干搓澡这种事。
倒是太子,冬天可以为她搓一搓,反正他不怕冷,他可以先自己搓完,然后为她搓。也就是说,她现在干的辛苦活,等到冬天的时候,太子都要还回来的。
赵枝枝搓得更带劲了,她绕到后面去。
姬稷赶忙道“别搓背。”
赵枝枝“知道。”
她小心翼翼避开姬稷后背长痱子的地方,姬稷伏到前面去,因为要配合她搓澡,坐在浴桶里行动不自如。年初换掉的浴桶,年中时就不合适了,又要换一个。他干脆从浴桶里出来,坐到地上铺的蒲席上。
他自己舀水往身上泼,赵枝枝继续搓“也不知道浴殿什么时候能修好”
姬稷“快了,孤明日再催催家令。”
因为赵枝枝爱在永乐池泡澡的缘故,姬稷从去年末就让工匠设计一座浴殿。浴殿设在建章宫一座小殿内,有窗有门,不像永乐池那样,设在葡萄藤架下。永乐池蚊子多,池子挖得也深,姬稷总不放心,有了浴殿,就不用担心赵枝枝泡澡的时候溺水了,他自己和她一起戏水时,亦能逃过蚊子的毒手。
蚊子总咬姬稷,不叮赵枝枝。赵枝枝和姬稷在野外抱一起睡的时候,从不用担心被蚊子咬,因为太子殿下会吸引所有蚊子。蚊子喝饱了他的血,自然也就不叮她了。
赵枝枝搓着搓着发现姬稷脖子上手背有好几个蚊子包,凡是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没一处不被咬的,闷在衣服里面的肌肤,又闷出痱子来。实在太惨了。
赵枝枝心疼坏了,摸摸蚊子包又碰碰后背长痱子的地方“难受吗”
姬稷“还行。”
赵枝枝“难受为何不说,都一天了。”
姬稷“哪有功夫顾这个这种小事,忍忍就过去了。”
赵枝枝皱眉“怎会是小事,你瞧你身上这一片,都红成什么样了。”
姬稷一怔,回头看清她脸上神情,不由自主抚上去,湿漉漉的手指轻划过她眉间紧蹙的痕纹,嗤笑道“恼什么恼。”
赵枝枝不说话,哗啦往他身上泼一大瓢水。
姬稷嘴皮子一动,刚要说话,又是几大瓢水泼下来。
姬稷往她脸上弹水珠“不就是长了痱子吗”
赵枝枝“还被蚊子咬了。”
姬稷一本正经“蚊子真是不知好歹,竟敢得罪孤的枝枝,孤现在就下令,捕杀天下所有蚊子”
赵枝枝擦掉脸上水渍,想笑又不肯笑“你笑我。”
“哪有笑你孤只是想逗你开心而已。”姬稷拉过她的手,眼睛瞄着她的脸色,试探道“别气了啊。”
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气,但这样哄总没错。
赵枝枝为自己正名“我没生气,我就是有点急。”
姬稷二丈摸不着脑袋“急什么”
赵枝枝更急了,她一急,眼睛红起来,声音结巴“你、你怎能让自己受苦,痒痛一整天,得多难受。”
说完,她抱住他,怕碰到他的后背,双手只能从他身后绕过去,一个悬空的怀抱,唯有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上,既滑稽又心酸。
“以后不准忍着。”赵枝枝鼻子一抽,轻声说。
姬稷这时终于明白她为何突然不高兴,原来她不是恼怒。
就这一点小事,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的小事,小到他根本不觉得应该有人在意即便有人在意,也应该是医工和奴随寺人在意,因为他们必须伺候好他。
他自己都不当回事的事,他的枝枝却在意了。她心疼了,她竟然觉得他受苦了。
姬稷一直认为,只有上战场打仗受的苦才叫苦。他从小就是被这么养大的,养尊处优的王子身份下,一份坚毅的意志必不可少,这意味着他在很多事情都不为所动,甚至不为自己所动。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长痱子也是值得心疼的事。
姬稷胸膛里涨涨的,涨得他拍了拍心口,余光睨去,枝枝正在为他擦身体,她动作温柔地擦掉他身上水渍,拿过一小盒药粉,药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他仔细一想,想起来了,她方才唤人准备冷水时急匆匆让奴随去找医工拿什么东西,应该就是这盒药粉了。
“这是松花粉。”她在他身后柔柔动作,“抹上这个,就不会痒痛了。过几天自然会好全。”
姬稷眨着眼望她“嗯。”
赵枝枝细细地在他背上敷一层药粉,抹完药粉,让他不要动“等我回来。”
姬稷后背挺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嗯。”
不一会,赵枝枝回来,手里多了两件东西。一罐药膏,一袋香囊。
药膏是常年备着的,专门用来涂姬稷身上的蚊子包。去年夏天用了五罐,今年备了十罐。
香囊是赵枝枝前几天刚做完的。建章宫大室内皆燃菖蒲艾草挂纱罗帷帐驱避蚊虫,但室外没有这些,太子公务在外时,总是避免不了被叮咬。这是个大问题,她去年就上心了,今年决心要让太子过个舒适的夏天。
赵枝枝让阿元寻了医书给她,照书里的法子,自己琢磨着弄了个驱蚊香囊。香囊并非她独一份,在她之前,就有医工献上香囊,但太子嫌味道大,不喜欢带,戴着戴着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太子弄丢的香囊,堆起来能有小山那么高。
赵枝枝想出了一个既能驱蚊又没有熏人味道的法子,折腾数月,终于成功。她送出去的香囊,必须是她一个人做的,不能让别人做。只有这样,才算是她一个人的心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枝枝发现自己在某些小事上格外较真,这些小事全都和太子有关。
赵枝枝不会刺绣,又不想假手于人,于是乎,她将药草制成香丸,从大宝箱里翻出一块白玉,让兰儿去找工匠,将白玉制成一个镂雕香囊。装了药丸的白玉香囊,小巧精美,奢华贵气,悬在腰间,恰好能衬出佩戴者的尊贵身份。
“要天天戴着,不准弄丢了。”赵枝枝郑重其事交待。
她今天已经对太子说了两次不准,可她半点畏惧后怕都没有,如果她想到什么还没交待的事,她还打算说第三次不准。
姬稷看着眼前双手叉腰的赵枝枝,她像一个严厉的夫子正在训她的学子,须臾,他呆呆凑过去“记住了,记住了。”
姬稷上手就要佩戴,拿到腰间一比划,无处可戴。guang溜溜的,什么都戴不了。
他去拿丝衣,赵枝枝牵他往外“别穿了,刚上完药,光着更舒服。”
姬稷难得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只会说快穿上不弄了。他又惊又羞,脚步踉踉跄跄跟在她身后,犹豫问“真不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