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
城郊一间荒遗多年的废弃化工厂。
周围是污水横流的下水道,铁柱布满褐色锈迹,空气中弥漫着化学原料刺鼻的味道。
“大哥,她不是白彦月!我们抓错人了!”
一个矮胖的蒙面劫匪手握钢棍,露出的两只眼睛盯着被拷在柱子上的年轻夫人。
旁边高个子的劫匪拉开面罩,眼光凶恶,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呸!妈了个巴子!管他妈这女人是谁,商琛不来送钱就撕票!”
被手铐拷在柱子上的年轻夫人极力镇定平静,姣美深邃的面容毫无波澜,像是对这一场绑架早有预料。
两个劫匪口中的商琛是她丈夫。
十年,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她生活的全部。
倏然,废弃工厂外警车声四起,警笛嗡鸣,为她的生机带来一丝曙光。
两个劫匪本就是亡命之徒。
高个子的劫匪骂了一句,粗暴的架起年轻夫人两只胳膊,拖着她走到工厂门口,用她的血肉之躯为自己做挡箭牌。
工厂铁门缓缓打开。
门边发出“吱呀”的闷重响动,刺耳难听。
阳光映照在她妖艳惑人的脸孔上,讽刺她此时此刻的遭遇。
商琛不喜欢她那张脸。
他说她的脸不够干净淡雅。
因为这句话。
十年来,她一直薄施粉黛。
可今日,她化了浓妆,涂了红唇。
身上一袭华贵鱼尾长裙,裙摆缀着满天星的碎钻,拥有光芒四射的美艳。
她看起来不像是被劫持的人质,宛若出席宴会的豪门贵妇。
年轻夫人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长睫交织下的水眸是无声的抗议。
她不愿意再迁就自己,只想漂亮的赴这一场死亡之约。
警察们一字排开举起枪,十几个冰冷黑洞的枪口指向她——身后掩藏的劫匪也举枪按在她后腰,将她一步步推到这场博弈旋涡的中央。
年轻夫人的目光落到最中央高挺伟岸的身姿上,而后挺直脊背,平静从容的望向那个森冷矜贵的男人。
她身后持枪的劫匪愤恨难平,冲着面前一众警察喊话。
“妈的!你们怎么不抓他!商琛!他逼得多少人走绝路,你们为什么不抓他!”
听到这句话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孤傲漠然的冷视这一切,却下意识的握紧了拳。
“放下枪!主动释放人质,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刑警队长对劫匪发出最后警告,面前十多把枪的子弹上了膛,包括怼在她腰后的那一把。
已经上天台布控好的特警听到队长的警告,那是一句暗号,表示人质的生命受到威胁。
砰!
来自工厂顶楼的一声枪响,她身后的高个子劫匪应声倒下,脖子上的窒息感瞬间消失,空气重新贯入肺腑。
她安全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同那个俊漠男人攥紧的拳也渐渐松开。
没有人注意,工厂门后,另一个劫匪的黑影窜过她身后,枪口正对她后背,带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扣动扳机。
砰!
“把这签了,你还不配当我商琛的妻子。”
男人醇厚磁性的声音由远到近进入耳畔,在脑内化成一声声的重响,将她的意识拉回眼前的场景之中。
忽觉一阵刺耳轰鸣。
她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五感逐渐恢复正常,雾蒙蒙的一切才开始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红。
新婚的大红喜被,墙上贴着红色的囍字,地上瓷砖铺满玫瑰花瓣。
还有攥在手里的一份协议,页头写着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这是十年前!
她和商琛结婚的当天晚上!
黎粹从自己被枪击重生的震惊中醒来,她先是茫然的微微张口,而后不敢置信的猛然抬头,美眸正好对上面前俊漠男人的冷眼。
不知怎的,她竟涌上一种热泪盈眶的感激,激动的攥着离婚协议书的手都不停发抖。
这年,她十八岁,商琛二十岁。
为了给商家冲喜。
为了照顾因为那场大火受伤的商琛。
她甚至放弃了大学,听从商老太太的话嫁到商家。
那十年,她吃苦受累,无怨无悔。
如今,再活一世的喜悦令她不由得喜极而泣,暖流不断涌上眼角,娇媚白皙的面庞上滑下两道泪泽。
轮椅上的男人五官隽逸深邃,刀锋削过的棱角冷厉,锐利黑眸投射出清冷孤傲的光。
商琛冷峻淡漠的看着,对她现在涕泗横流的反应并不惊讶,只是添了几分不耐。
“谢谢商大哥饶命,谢谢商大哥饶命”刚刚还泪流满面的黎粹突然双手合十,冲他感恩戴德,“谢谢你,谢谢你,我马上签,马上签”
商大哥,是她一贯对商琛的称呼。
即便上辈子嫁给他十年,她也是叫他商大哥,“老公”这个称呼,他不让叫。
“笔呢?商大哥你有笔吗?”
黎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勾人摄魄的美眸被泪水冲刷过后湿漉漉的,口吻轻快愉悦的向他要笔。
饶命?
饶谁的命?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商琛的意料之内。
因为他从她的胡言乱语中,隐约听到了些许的如释重负和解脱。
他没工夫看她“变脸”的把戏,也不愿意多做纠缠,将早就准备好的笔递给她。
现下,离掉这个可笑的婚才是正事。
冲喜?
扯淡。
这是他迄今为止听过最扯的笑话。
黎粹在乙方签字栏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内心的喜悦,她签名的动作快速急迫。
她知道商琛在意过一个女人,白彦月,比商琛大四岁,早些年已经嫁到国外。
不过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她再也不想掺和。
黎粹知道后来的商琛有多恐怖可怕,如同不吐骨头的恶魔,将那些人逼入绝境,逼得那些走投无路的人陪着他一起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