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个月前的事。
“好姐姐,那木芙蓉算什么,替你提鞋也不配。不过是出生好些,哪里都不如你。可惜,这些玄府的杂碎跟红顶白,这般奉承。”
少年口中说着替楚玉薇不平的话。
虽是背后嚼舌根,然而他一派天真的模样,使得他如此言辞也只显得直率真诚。
楚玉薇摸摸他脑袋“好了好了,我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贺兰青学她说话“好了好了,我也没生气,我也跟你一样打赌。好姐姐,我知道,你只是羡慕她,因为她有一样让你羡慕的东西。”
被说中心思,楚玉薇脸红了红,轻啐“你胡说什么啊。”
她仰慕宁子虚,被这位玄府仙首迷得神魂颠倒,期待成为仙首的神侍,好生侍奉他。楚婉滢竭力掩饰,却也瞒不住人,更瞒不住贺兰青。
贺兰青笑眯眯“我知道了,你喜欢她那枚灵玉钗,女孩子嘛,都是喜爱漂亮的。”
楚玉薇辩解“我没有。”
可那些话,却言不由衷。她自然很是羡慕木芙蓉,羡慕她的家世,羡慕她能侍奉宁子虚,羡慕她佩戴高档法器。这么木家姑娘那样子一站,自己也是黯然无色。这些话儿,楚玉薇没有说出口,贺兰青却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就为好姐姐干活儿了。
他与木芙蓉同行时候,将一些能引来森林深处凶残高级玄兽的粉末撒在了木芙蓉的身上,再借故走开。
然后他躲在一侧,听着木芙蓉的惨叫,一边咯咯笑着狠狠咬自己的手指头。
这个活儿,他其实干得很干净。事后玄府之人检验,木芙蓉也必定死于兽口。就连木芙蓉自己,那也是个糊涂鬼。
那一刻,他内心忽而流淌一抹痛快。就如他那个亲娘,享受着狩猎的快感。只不过他狩猎的不是什么低智的兽类,而是修为不俗的高阶修士。
他想起了亡母,木芙蓉那血淋淋的尸首就是他给死去亲妈交的第一份作品。
奇怪的是,他内心之中并没有什么悲痛和恐惧。仿佛他的心,生来就是这样儿冷冰冰,又残忍又冷酷。谁也不知道,木芙蓉是他第一个弄死的猎物。
等玄兽离去,他顺溜过去。那时看着血肉模糊的尸首,也没什么不适。从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如今被野兽啃个稀巴烂。那发钗却也还在死去女人头皮上,闪烁着光辉。
就是那枚灵玉钗,木芙蓉活着时候,就戴着这枚钗,这样儿的炫耀,得意洋洋。
那时候他的玉薇姐姐,也盯着那钗,微微一怔。
一种奇异的情绪攥紧了贺兰青,让他生出冲动,想要捡一件战利品。
然后他一伸手,就将那枚发钗捏在了手中。人类的猎户杀了虎,也会留下虎牙或者虎皮,作为勇敢的纪念。
钗已断,上面两颗珠子犹自灼灼生辉,贺兰青就将这两颗珠子摘了下来。
他取了丝线,打了络子,将两颗珠子编上去。贺兰青手指头提起来瞧瞧,觉得真不错。
然后,他就拿着络子给楚玉薇瞧。就好像小孩子做了什么得意事情,拿给大人炫耀一样。
楚玉薇什么都不知道,她吃惊木芙蓉的死,还没消化掉这个消息。
那枚络子在她面前滴溜溜的转,明珠闪烁光辉,楚玉薇面色变得十分奇异。
“好姐姐,你喜欢不喜欢啊”
楚玉薇手指一松,那络子顿时轻轻的落在了地上,明珠染上了灰尘。
然后这一切一切,终究无可避免。
道魔大战之后,人族修士千年间风平浪静。若说有什么极血腥之事,除开百里聂,便是妖修姬彩一手缔造的血案。
十数载光阴匆匆掠去,对于长命的修士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么那时节玄府的噩梦,也并没有因此消散。
贺兰青是姬彩之子,贺兰青也将花眠肢体斩去,杀人法子和姬彩如出一辙。
那么一切大局已定,贺兰青之死已然是定局。他连杀丁柔、木芙蓉、花眠,私底下还不知有多少血案没爆出来。如若容忍这个小畜生活着,那么他一定一定,会杀更多的人。
谁都不能说他配活着。
谁敢让他活着,那便成为众矢之的。
贺兰青被压出牢时,也不觉微微恍惚。既然证据确凿,那么行刑也是刻不容缓。他不必被压去魁都,各地宗门皆设斩仙台,由魁都一位灵主监督行刑即可。
所谓修士,身负异能,能飞天遁地。对于普通人而言,修士已然是仙。故而斩杀修士之所,自然也是斩仙台。
贺兰青俊秀的脸颊失去了血色,他还太年轻了,自然也是畏死的。
他眼眶干涩发疼,脸颊苍白出奇,唇瓣却是红红的。此刻他没有掩饰自己凶色,使得他平时的俊秀讨喜荡然无存。
因为惧死,贺兰青的心底也是充满了浓浓的悔意。
他使木芙蓉死于玄兽口中,将丁柔推入水中。本来他一直小心谨慎,活儿也干得漂亮。
可那一天,他杀花眠时候,就没那么冷静了。也许前两次的成功,使得贺兰青沾沾自喜,不免有些膨胀。也许,他被楚玉薇的醋吻给刺激坏了,全失了冷静。
那一天,他的好姐姐被宁子虚作践。宁子虚那个伪君子,在老婆那里受了委屈,转头寻玉薇姐姐发作。
楚玉薇再怎么口硬,心里是有宁子虚的。
他满含嫉意,看着楚玉薇遍体发软,魂不守舍连剑都拿不稳的样儿。他,都要气疯了。
这个世上,原本并不存在什么无怨无悔付出却并不求回报的。
那时贺兰青气得血发热,身发抖,内心叫嚣,好想好想要杀人。
可杀谁呢他舍不得动楚玉薇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宁子虚这个仙尊,更连楚婉滢一片衣服角也沾不上。
正在这时候,花眠从他面前经过。花眠冷冷看了楚玉薇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讥讽之词。她虽然比较凶悍,可楚婉滢的话终究能听进去几分。所以花眠将准备开的嘲讽憋了回去,只斜斜一瞥,眼角眉梢尽数是不屑之色,旋即扬长而去。
那样子的眼神,便深深的烙印在贺兰青的心里,让他内心的杀意顿时也是有了一个落脚的皈依之处。
楚玉薇犹自心虚恍惚,并没察觉到贺兰青的异样。
宁子虚之前给贺兰青洗白,编排了之前花眠便曾与楚玉薇发生冲突。
其实没有,那时候花眠虽然路过无妄城稍作歇息,可满心都是楚婉滢的生死,哪里有什么心情干起老本行打小三。
那一日,那一刻,还是贺兰青第一次近距离瞧见花眠,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花眠鼻孔朝天,那样子看人,自大狂傲,十分看不起人的样子。而且她还是楚婉滢的心腹婢女,头牌走狗。
他杀木芙蓉,是因为木芙蓉要坏楚玉薇名声。他杀丁柔,是因为丁柔出语讽刺。最后到了花眠,居然是区区一个眼神罢了。
一个人爱上了嗜血的滋味,一开始的理由已然并不是很重要。
他实在不该那样子的不冷静,做出这样儿的糊涂事。
花眠已然结丹且开两识,这女人实是凶悍,纵然自己暗算在前,居然也是负隅顽抗。倒是让她,惹出老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