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此刻一道婀娜的身影,却已然到了对方跟前。
楚婉滢凝视眼前身影,瞳孔深处,流转一缕凉意。这个雪衣剑修,便是当初的刺客。楚婉滢梦里面,总是梦见当日种种。那诛心一剑,伴随而来便是裂魂之疼。只不过她是个心性坚毅的人,此刻她已然能冷静以待,甚至察觉到此事一桩十分可疑之处。
地上的雪衣剑修身躯轻轻颤抖,似乎每一寸肌肤皆在挣扎。他一双诡异的白瞳,似乎泛起了一层奇异的战意,不到最后也绝不会罢休。若不是希光剑气连绵不绝在他身躯中流转,也许他已然化为杀人的武器。
他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火山,稍稍给予一点机会,就能爆发出令人震撼的炽热,充满了可怕的危险。然而此时此刻,楚婉滢却轻轻在他身侧跪坐下来,探出了自己的手掌。
宁子虚如坠冰窖,他眼睁睁的瞧着,楚婉滢伸手取出对方颅内金针。
待众人窥见楚婉滢手指间闪烁的点点金光,皆不觉流露出震惊之色。
此等凶物,没想到居然是别人的活傀儡。更有人不觉联想篇幅,此刻魁都将这只凶残生物回收,莫非有利用之意?
若他是个人族修士,自然也骇然听闻,法理不容。可此等魔物,若魁都不要脸,也不是不可能。
听闻这楚灵主身躯孱弱,莫不是打着这样子的主意?
楚婉滢可不知晓旁人的心思,她取出了手帕,将这取出来的三枚金针轻轻包起来,准备以后再做研究。
而这三枚金针去除之后,那雪衣剑修忽而失去了全部的戾气。
他一下子沉静下来,由愤怒的火,化为了沉静的水。那一双白瞳,仿佛也没那般空洞,似稍具神采。
楚婉滢:“你这些年被人操纵杀人,究竟是谁的命令。你如此受制于人,想来也不会是心甘情愿。”
千年之前,又是谁让你杀了“我”。
这个秘密,其实楚婉滢的心尖儿也是隐隐有几分端倪。她心里其实十分愤怒,更恨透了原书中的女主视角。原书里,在楚玉薇眼中,楚婉滢是爱宁子虚入骨故而甘愿挡剑,而当年之事也不过是一场意外。
可她终究还是被原书套路了。
不是意外,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若然人族和魔族签订了和平协议,那么宁子虚还有什么机会报仇呢?他自然需要一个契机,让这桩仇恨继续,这场战争继续。至于因为这样子,要死多少人,宁子虚本来也是不会在乎的。
那么这桩事情,自然也是要有一个最好的契机。那么当时风头正盛,人缘颇佳的东海公主楚婉滢,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刺客,此刻行刺司无意,不就是为了替宁子虚遮掩那桩丑陋的阴谋。
宁子虚心中一凉,下意识攥紧了手掌,一缕痛楚就这样子的传来。
如若让此人吐露只言片语,他这位玄府仙首,便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宁子虚也没那般容易认命。他心念转动,对方只是区区魔人,任何言辞,也不过是诋毁侮辱。
魔人狡诈,说出什么样话,也不足采信。
那雪衣剑修却并未吐露半个字,容色怔怔,亦不知晓在思索什么。他双瞳虽然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无神,却仿佛有着某种恍惚。
楚婉滢的倩影,这样子映入对方瞳孔。这个女人,是千年前雪衣剑修要击杀的目标,对方怔怔了盯住楚婉滢,好半天,唇瓣动动:“杀,杀了楚婉滢。”
那样子的嗓音,透入了楚婉滢的耳中,蓦然间一股子的疼痛,又如此卷来。
楚婉滢强自忍耐这样子的痛楚,缓缓站起身,轻轻的拍去了膝上的尘土。
这个人,也问不出什么。若不是对方惊人的恢复力,也许就此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怎的,楚婉滢触及那双瞳孔,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意。
也许,是因为上一任楚婉滢,终究是死在了这个雪衣剑修的手中。
宁子虚心头稍松,却犹自绷紧了身躯。
他咬紧了牙关,瞧着魁都修士摒弃惊惧,将雪衣剑修压下去。魁都颇多手段,也许说不准能审出些什么。
当然如今这些,并不是当务之急。
楚婉滢没有停止一刻搞事情,她已然轻轻的仰起头,脆生生的说道:“司无意,事到如今,你已然成为弃子。你出阴山,又是为了什么?”
旁人以为,楚婉滢口中所言,乃是魔人对司无意的舍弃。唯独宁子虚心中有数,此女这般言语,乃是示意司无意,刺客分明是自己招来的。
楚婉滢,很有可能知晓自己的秘密。
当年百里聂潜伏阴山,十分得司无意信任。司无意虽未明言,可就算只字片语,只怕百里聂也已然猜测到了这桩秘密。而魁都那些修士,居然又将自己前妻和百里聂关在一起。
宁子虚接二连三遇危,不免焦头烂额。
事到如今,以宁子虚的心智,也不免心乱如麻。尤其是此刻,他并没有去看司无意面上的表情。
像他这样子的人,纵然狠得下心肠,却有点儿无法去瞧对方脸上失望愤恨之色。
司无意毕竟很对得住他,对他这个少主也没得说。
他能喜欢楚玉薇,说明宁子虚也终究是有感情的。可在宁子虚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将一件东西,放得比自己更重要。
司无意忠诚耿耿,又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视死如归,其实根本不会出卖自己。可就算这样子,宁子虚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宁可派遣刺客,杀了司无意才安心。
当然此时此刻,司无意既然没有死成,那他又会怎么想?
楚婉滢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在场人族修士皆想知晓的事情。
魔人如此凶残,固然十分可恨。可他们多年未出阴山,为何忽而便有如此兴致,这其中又可曾有什么因由?
司无意却沉默无语,一个字也没有说。
希光轻轻咳嗽了两声,方才缓缓说道:“司无意,你虽是阴山魔灵,然而你的修为和气概,也总归是让人佩服的。魁都诸多手段,审问人心,可用在你身上,怕也是问不出什么。故而我等,从未想过让你去魁都受刑。只不过如此种种,无论是谁安派,已然将你视为弃子。一个人忠诚,虽然是好事,可是也要瞧着忠诚是谁。或者说,那个人,并不相信你的忠诚。”
在场人族修士,虽然个个将魔人恨之入骨,可是修士界崇尚力量。司无意实力惊人,希光夸奖几句,也不存在是什么过错。
只不过希光言下之意,却也是不免令人觉得惊悚。
司无意已然是阴山魔灵之首,如今阴山已无魔主,那么这位魔灵之首,又听命于谁呢?
此时此刻,这番言语,却也不免让宁子虚心惊。
他总是出卖别人,却容忍不了别人出卖他。人这种生物,本来也是双标和自私的。他想起小时候,和司无意一起逃亡。司无意受的最重的伤,便是以身替他当剑。那一次,司无意险些没有挺过来。然后从小到大,司无意都是他的魔奴,一直为了他舍生忘死。
现在也一样,对不对?司无意,不会出卖他的。
好半天,司无意并没有说话。
这个可怖的魔人,仿佛化为一尊石像,会沉默到天荒地老。一时众人微微恍惚,觉得他似乎永远不会说话。
没想到,司无意终于缓缓开口:“忠诚这种东西,你若愿意相信,那它便有。如不愿意相信,自然也就没有。愿意相信的人,是因为相信能让他,让他自己觉得好过一些。”
他的嗓音干涩,作为一个素来沉默寡言的人而言,音色自然并不好听。
司无意这样子的话,自然说给宁子虚听的。
只不过他说这样子的话儿时候,都没有看宁子虚一眼。
宁子虚稍有羞愧,可此刻内心最真切感觉,便是自己又一次安全。
纵然司无意是个魔人,可如若他此刻指证,其实许多人也是会相信。好在,无论如何,司无意毕竟没有出卖他。
希光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也不必再逼问折辱于你。宁仙首,此魔罪大恶极,又戕害了玄府前任仙首,魁都不便代之。他之头颅,也该如今玄府之首斩之。”
旁人觉得希光温和而熨帖,更考虑到玄府弟子的心情。
然而宁子虚却如梦初醒,好似他这样子残忍的人,终究有些事情觉得受不了。
他心头滴血,却一点没流露出难受的样子,而是面露热切,轻轻的点头。
希光轻轻欠身,让到了一边。
众目睽睽之下,宁子虚不便推拒,也没任何借口推拒。
上一任仙首死在了这个魔头手里,那么这一任仙首,就该将此魔斩于流霜剑下。
其实他早就狠下心肠,决意除掉司无意灭口。可那不一样,之前的杀意只是一桩阴谋,既不必亲自动手,也没有酝酿什么感情。更不必提,片刻之前司无意还说出如此动情的忠诚话语。片刻之前的谋杀时,他都还没启动回忆杀,没来得及回味那些个小时候的事情,更没有大起大落的心情。
如今司无意已然证明,他确实是忠心耿耿,没有一点点对不住宁子虚。
可是现在,宁子虚却为了自己的权位,决意将他牺牲,乃至于要亲手杀之。
他轻轻拔了出流霜剑,剑身如水,就如一面镜子,这样儿的映出一张凶狠卑劣的面容。他人前是玄府高洁的仙首,却倒影出一道卑鄙小人的身影。
然后宁子虚一剑,就断其首级,干脆利落。
这个时候,司无意神魂未灭,犹自怔怔的看着宁子虚。
宁子虚自然不能和他说一个字,也不能有什么交流。只不过他私练通心镜这门功法,为的就是习惯性的窥人私隐。
此时此刻,他运转功法,抽出一缕司无意此刻的意识。
“你说要复兴魔人,使得魔出阴山,是否真心?”
毕竟司无意为了宁子虚的“卧底”,杀了那么多的人。
这忽而让宁子虚浮起了一层可笑,这样子的,借口,其实他都没想到司无意居然还能信这么多年。
他早就回不去了,也已然回不去了。
他忽而觉得,自己好似有些过分。
骗了老实人这么久,如今司无意身首分离,徒留神魂。好像他那样子的人,忽而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
这么多年来,宁子虚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每一份神态都是虚伪。
他以通心境法术,独独对司无意心里面送了一句实在话:“我骗你的。”
这些年来,他所说的,实在是个大谎言。当个人族仙首不香吗,位高权重,还能顺便撩拨点小女修。为什么要跑去阴山,当什么魔人头头,去那种恶劣环境下吃土,喊着口号费力打九州。现在九州的修士,都要恭恭敬敬,称呼他一声宁仙首。
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当魔?
这个答案,对于司无意而言,也许并不是那么意外。
说到底,最能骗人的谎言,无非是愿意相信的谎言,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两行滚热的血泪,就顺着魔人眼眶如此淌落。
宁子虚再补一剑,将他眉心一点,将其神魂皆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月无霜10瓶;3782084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