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霞甩了甩头,脑后的刺痛瞬间让他苦了脸。
犹记得婴孩时有慈母严父,后父母亡故,又有年长十五岁的未婚妻曹氏抚养,曹氏温婉能干,纵使父亲去了,也靠绣花送他去读书,待考取功名,曹氏亡故后,更是借着明媒正娶的妻子吕碧云身后的吕氏家族一路平步青云,最终官拜工部尚书。
想他沈梦霞一辈子顺风顺水,何时吃过这么大的苦头。
撑着门槛,艰难的站起身来。
等站起来才发现视角不对。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算瘦,却也绝对不算胖,掌心有老茧,但却不是握笔的茧,这是一双穷苦的手,绝不是他那双白皙修长的,养尊处优的手。
最重要的是,这双手太小了。
就仿佛是孩子的手。
“咚咚咚”突然,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沈梦霞猛地抬头,满是忌惮的看向那紧闭的大门。
“梦霞”
外面传来一个粗狂苍老的声音“你快去祠堂看看吧,你爹死了。”
爹
沈梦霞心底一颤,他哪里来的爹
他亲爹早在他襁褓中时就去了,倒是喊了曹知礼十二年的爹,自曹知礼去后,他便没了爹,后来取了吕碧云,唤吕碧云的父母则是喊岳父岳母,也不是喊爹娘。
“梦霞梦霞你在不在,快开门”外头的声音中渐渐带上不耐烦。
沈梦霞连忙走过去打开门,就见一张恍惚间有些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知义叔”
沈梦霞认清眼前人,顿时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知义叔早在他考中秀才那年上山采药,因为躲避野猪,而掉下陷阱里死掉了,他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死在炎炎夏日,找到时血肉都腐烂了,他因为看了个正着,夜里连续做了好多日的噩梦。
“哎,你这孩子,还不赶紧和我走。”说着便一把拉住沈梦霞的手腕,快步的往祠堂的方向跑了起来。
沈梦霞刚刚才醒过来,正是头疼欲裂的时候,这一跑,顿时脸色更苍白了。
他心中恼怒,想要甩开曹知义的手,可曹知义是个庄稼汉,一双手好似鹰爪,抓住他的手,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掉,反倒是曹知义察觉不对回头看了一眼,脚步慢了下来“梦霞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哎哟,这脑袋上还有个血窟窿啊。”
曹知义摇摇头,语气中满是叹息“你这孩子也是命苦。”
沈梦霞脑袋嗡嗡的,这会儿听曹知义这样说,不由得又看向曹知义。
他下意识的学着幼年时面对曹芳儿时的讨巧卖乖“梦霞不觉得命苦。”
是的,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而且是回到了曹知礼刚刚死去的那一年。
也是他和曹芳儿最艰难的那三年,沈梦霞低下头,脸色有些难看,殊不知,也正是因为他低下头,没看见曹知义脸上那溢于言表的怜悯。
可怜见的,定了亲的未婚妻如今成了太后,能成为靠山的曹知礼死了。
这孩子的未来算是没咯。
两个人很快到了祠堂,沈梦霞是外姓人,按理说是不能进祠堂的,毕竟他没和曹芳儿成亲,更没有入曹家的族谱,可这会儿曹知礼死了,曹芳儿的身份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曹家人想着,无论如何将沈梦霞领到那几个宫里人跟前,怎么处置就看贵人的想法了。
沈梦霞个子矮,进了祠堂门看见的是满眼的曹家人的后背。
直到曹知义喊了一声“梦霞来了。”前头的人才微微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来。
然后沈梦霞就呆住了。
他没有看祠堂中央躺着的曹知礼,而是看向了坐在左首,穿着圆领鹤纹青灰色太监袍子的那张熟悉的脸,俨然昨日大朝会时,刚在龙椅旁看见过,却不想这眼睛一闭一睁,却在这简陋的曹家祠堂里看见了。
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记得曹知礼死的时候还有这么一出呢
还有曹芳儿呢
沈梦霞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心里顿时更加的不安起来,按理来说,作为曹知礼唯一的女儿,因为曹知礼的死,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进祠堂就是这次了,怎么会不见踪影呢
肩膀突然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
“还愣着做甚,赶紧叩拜贵人呐。”
这是曹知韦的声音。
沈梦霞只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好似碎了一般,狼狈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这位是”
“回禀贵人,这位是侯爷生前时服侍侯爷的人,侯爷心善,将他当做儿子养着的。”曹知韦是个有眼头见识的,一口气直接将沈梦霞的地位连贬三阶,直接从女婿贬成了奴仆。
“哦”
徐缺不是个傻子,他可是知道当初太后娘娘乃是因为家中贫穷才卖身入宫的,而且当初探子给出的消息是,太后娘娘待字闺中时,父亲曹知礼曾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只是那未婚夫比她小了十五岁,也真是因为这门亲事,导致家中愈发贫困,太后娘娘才去了京城。
眼前跪着的这个,怕是就是那个未婚夫吧。
“既是奴仆,便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