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巡盐御史府后宅正院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云挑端着洗漱的东西进了屋子,云嬉则是进去将烛台点上,很快房里就亮起了晕黄的光。
林如海坐起身来,就着昏暗的光看向身边还在熟睡的司蛮。
自从参加完钱家的及笄礼后回来,司蛮就好像嗜睡了许多,最近几日早晨更是起不来床,他隐隐有种预感,却有些不敢相信。
林如海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了床,床下的踏板上是前天司蛮铺上去的羊皮褥子,站在上面软绵绵的,而且走路也不会发出声音,拢好衣襟,撩开纱帐走出千工床。
“老爷。”
云挑呈上漱口水,林如海接过来漱完口,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问道:“这几日看着点你们奶奶,莫要让她出去跑了。”
“是,老爷,可是奶奶有哪里不舒服,可要去寻个大夫来瞧瞧?”云挑担忧的问道。
“大夫?”林如海擦脸的手顿了一下:“此事我自有安排。”
林如海转身去了屏风后换了衣服,才打开房门出去跑步去了,等他跑步回来,天已大亮,沐浴后换了件衣裳回到千工床内,司蛮还没有醒,不知什么时候将林如海的枕头抱在怀里,正睡得昏天暗地的。
“早膳去前头用,莫要惊动你们奶奶。”
林如海抬脚出了正院。
云挑微蹙着眉心去找林嬷嬷:“嬷嬷,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日奶奶有些怪怪的?”
林嬷嬷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有些迟疑的问道:“似乎奶奶……这些日子睡得有些多?”
云挑抿嘴,突然凑到林嬷嬷耳边:“奶奶这个月换洗了么?”
林嬷嬷:“?!!”
她瞪大了双眼,不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云挑。
“我娘当初怀我弟弟的时候,就是爱睡觉。”云挑肯定的点点头。
林嬷嬷拍拍胸口:“阿弥陀佛,若是真的,可真是祖宗保佑了。”
林嬷嬷虽说自己生过一个儿子,可到底没见过几个怀孕产子的,再加上林家历代子嗣不丰,前头那个更是成婚十年只生了个病歪歪的姐儿,所以自然不会往这上面想,如今突然被点拨了下,林嬷嬷的心跳骤然剧烈起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不管是不是,也得看看才放心。”
林嬷嬷站起身来,就想去张罗着请大夫。
好在云挑一把拽住她:“可别,好嬷嬷,大夫的事老爷早上说了,他有安排。”
林嬷嬷有些不明白,既然有怀疑了不得早点确认?要是真的话,她绝对把奶奶给供起来,不过既然老爷说了不着急,那她只能听从了。
“就算老爷有安排,咱们呐,也得小心才是。”
林嬷嬷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不得是个儿子呢,要是个儿子,咱们老爷可就有了后了,而且奶奶刚进门就有了身孕,可见是个好生养的,日后说不得还得再来几个小少爷,到时候啊,咱们府里就热闹咯。”说着,又唏嘘的叹了一声:“若是当初和咱们老爷成亲的是奶奶的话,说不得现在小少爷都能念书了。”
她是真不喜欢前头那个奶奶。
虽说也是个漂亮人,但她想方设法将她们这些林家的老人排挤开来,这一点就让她很是不喜。
“是啊,若真是个小少爷就好了。”
云挑心里也希望司蛮能怀上这一胎,这样司蛮的位置也稳当了,到时候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无论是跟去少爷身边做姑姑,还是留在司蛮身边,都是个好去处。
司蛮醒来后,就看见林嬷嬷脸上笑的像朵花似的。
“奶奶,厨房里炖了花胶母鸡汤,早晨起来用一碗,保准儿浑身都舒坦。”
“那就上一碗吧。”
很快,鲜美的鸡汤就上桌了,司蛮满足的喝了一口,果然林嬷嬷说的没错,早晨起来喝鸡汤最舒服了,司蛮幽幽的看向窗外。
就是这太阳大了点。
“奶奶等会儿啊,厨房里今天还炖了银耳羹,这种天气啊,喝一碗温温的银耳羹,最是舒服了,奶奶用一碗?”
司蛮想说自己喝鸡汤就够了,可一想到那甜滋滋的银耳汤,不知为什么就特别的馋,既然想吃,那当然是要了:“嗯嗯,要喝。”
“欸,那老奴去给您取去。”
说完林嬷嬷就乐滋滋的出了门。
喝完鸡汤,司蛮去换了身衣裳,准备去跑步,这几天她总是起来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做准备活动一边摇摇头。
明天一定要早点起来才行,顶着太阳跑步会晒黑的。
“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呢?”刚端着银耳汤回来的林嬷嬷就看见司蛮那一身衣裳,连忙将手里的篮子一放,冲过来拦着她:“奶奶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跑步呀~”司蛮有些奇怪的看向林嬷嬷,她每天都跑的好么?
“要……要不今儿个就算了?”林嬷嬷的眼神下意识的扫过司蛮的肚子。
“为什么?”司蛮眉心一蹙。
“这……”林嬷嬷有些结巴,她还没想好借口呢,她也不敢告诉奶奶说可能怀孕了,要是最后查了没怀上,奶奶岂不是很失望?
“奶奶,前头门子上来说,知府家的小姐此刻来了。”云挑恰好从外面走进来。
林嬷嬷顿时一脸感激的看向云挑,云挑有些不明所以。
“嗯?”钱明月来了?
司蛮的步跑不成了,连忙回去换衣服:“先将她安置在花厅吧,我马上就到。”
“是。”
云挑转身去回了门子,又回来和云嬉一起给司蛮梳妆。
一直默不作声的辛嬷嬷一把拽过林嬷嬷,将她拽到外面的走廊上:“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看着怪怪的。”
“没,没什么。”林嬷嬷心里揣着事,本来想找人唠唠,可一看是辛嬷嬷,想到她是宫里来的,就立刻闭嘴,不知声了。
辛嬷嬷冷笑:“呵,还跟我藏着呢?是不是想说县主怀孕的事?”
林嬷嬷瞪大双眼,有些震惊,她这还藏着掖着呢,没想到都知道了?
“你说这事儿藏着掖着有意思么?”辛嬷嬷甩了甩袖子:“我前几日就掐着日子了,去知府府上的那一日本该来小日子,可这都拖了好几天了都没来,又嗜睡的,我瞧着啊,估摸着是有了。”
“那老姐姐你说,能请大夫了没?”林嬷嬷蹙眉,有些算不明白日子,也不知道现在请大夫能不能把的出来。
“医术好的老大夫应该能把的出来。”
辛嬷嬷皱起脸:“要是宫里的太医的话,现在就能看出来了。”
但是外面的大夫她心里是真没准儿。
毕竟外面这些开草头方的大夫在她眼里约等于庸医。
想着想着,竟然也有点担忧了:“要不让林大人去京里请个老太医回来?当值的请不到,请个告老的?”
“说的对啊。”林嬷嬷眼睛一亮,头一回觉得辛嬷嬷这老东西还不错。
她感激的对辛嬷嬷笑了笑:“这事儿我得赶紧去和老爷说去。”
说完就喜滋滋的走了,辛嬷嬷站在原地,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再一次的感叹她的一身本事,在林府真的是毫无用武之地。
林如海去了前院后,先是兴奋的在书房里转了好几圈,兴奋过后,又带上几分疑惑。
真的会是怀孕了么?
还是说一切只是他的臆想,是他盼子心切,所以把司蛮的异样都当成了怀孕的征兆?
想到上次和司蛮两人玩笑似的要在家里养个大夫的事,林如海顿时坐不住了,喊来林忠:“我们出去一趟。”
“是。”
林忠什么也不问,只服侍着林如海上了马车,自己充当马夫,带着林如海出了城。
林如海的目标很明确,是城西的杜神医府上。
前世,他就是请了这位杜神医回去治好了贾敏的产褥热,这一世,他一来就病倒了,自然没能来见见这位杜神医,贾敏也因为产褥热去世了。
此刻的杜神医府上,苏菀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她的对面坐着的是杜神医的小孙子。
明明小小个人儿,却很是端方,虽然坐在苏菀儿的身边,却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这些是夫人的药。”
杜神医从里面做好了药丸子,用白瓷瓶装了,递给苏菀儿。
苏菀儿连忙行礼:“多谢杜神医。”
“别谢我,我早就和她说过,钱明封不是个好东西,可她偏偏不信,现在尝到苦果后悔了,身子却成了这副死样子,你回去和她说,就说我说的,要是她继续作践自己,以后我是绝对不可能帮她了。”
苏菀儿又沉默的行了个礼,将药瓶塞进自己的袖子里,戴上帷帽,转身离开了这座小院子。
上了马车,苏菀儿离开这座小院儿,挑开窗帘,她看着那个独立的小院,想着里面的那个杜神医一定认识太太,否则的话,怎么会用那样熟稔的语气让她给太太带话。
只不知道,这位杜神医和太太是什么关系了。
突然,苏菀儿看见一驾马车停在了小院儿的门口。
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清瘦的男人。
苏菀儿蹙了蹙眉,她刚走,这个男人就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一时间,苏菀儿又忧虑了起来。
林如海下了马车,将林忠扔在门外,自己进了院子。
杜神医刚做了一剂药丸,这会儿正累的话,泡了一壶茶躺在竹藤椅上听小孙子背书,小孙子杜仲年岁虽小,却很是聪明,明明才七岁,却已经念到四书了。
林如海一进院门就听到孩子奶声奶气的背着论语。
他顿住脚,等那孩子背完了其中一则才抬脚走了进去,杜神医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你是来看病的?”
还是同前世一样的脾气。
“是。”
“坐吧,我给你把把脉。”
林如海也不辩解,径直做到杜神医对面的那张凳子上,伸出手,轻轻的放在脉枕上。
杜神医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给林如海把脉,把着把着,扇子也不摇了,眉头微微的蹙起:“你这身子内力有些虚,前头那些年怕是不太好过,最近倒是有好转之相了,你最近吃了药?”
一边说着一边用扇骨瞧瞧林如海的手腕,示意他换一个手。
“未曾,而是每日晨起跑一个时辰。”
杜神医继续把脉。
“舌头给我看看。”
伸舌头。
“我看看你眼睛。”
凑过头。
“不错不错。”
杜神医把着脉,把到最后居然笑了起来:“你这身子骨应该是胎里的弱症,动一动是对的,只是还需要带着药一块儿吃,不然的话就算身体最后硬朗了也于寿命有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