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穿着一身异域革裙,瓷色的腿臂都露在皮革之外,行走间环佩叮咚,笑声爽朗。
然而最吸引闻放的,却是女子较灵玉还精致的裸足。他从未见过有哪个修士有这样一双艳丽无双的脚。
在场男修的视线,确实有大半落在她脚上。剩下的,则在她腰间臂腿来回游离。
这场景看得闻放觉得有些怪异,忍着不耐问“这就是你说的船娘咱们为什么要看她做梦这些男修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若不是闻声在场,他早就一剑劈了这些人。
闻声喝了一口酒,“继续看,别问别动别出手。”
闻放虽然疑惑,却还是忍下来。
南戈仙子盘中的鹿腿很快被分食一空,她说了两句打趣的话拍开无意黏在臀后的手,提出告辞,“后厨还要人看着,南戈也要准备下道菜,诸位稍待”
话说到一半儿,便被个男修打断,“南戈仙子着什么急我还有话想和仙子聊聊。”
此人年纪不大,而且应该在城中颇有些威望,他一开口其他人都相继闭嘴。
南戈仙子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好在很快恢复,体贴上前,“阮公子有何吩咐”
那位阮姓公子极为受用南戈的妥协,撑身扫视大堂一圈,示意南戈附耳。
待南戈倾身,又用所有人都可以听清的声音道“晚上等你闭店,我找人来接你过府。”
此话一出,几乎引得所有人哗然失色。
“南戈仙子你”
“真没想到啊,看似清纯的南戈仙子私底下竟然这么”
“荡妇简直不知羞耻”
有人欲言又止,有人已经骂起来,几乎所有人的眼底都染上鄙夷和不屑,不欲与之为伍。
许多底层修士,一辈子也没有触及筑基的机缘,他们活得更像是一条蛆,而不是一个人。
闻放甚为看不过眼,看着堂里想要解释却无从下口,气得满脸通红的南戈,拔剑就要冲出去。
然而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忘了我说的话”
“我就要出手一屋子伪善之人”闻放争辩。
闻声不如他激动,平静道“你要杀的,可包括南戈仙子”
“我杀她干嘛她是弱者,是蝼蚁。”话语间透着浓浓的不以为意。
好像不杀她只是因为看不上,而不是所谓的怜悯。
闻声并未多言,转头示意他看外间。
两人说话的功夫,身边的场景不知何时已经换了,换作一间凌乱不堪的卧房。
闻放的视线顺着脚边的鲜血一直移至床榻。
榻上躺着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闻放认出来,那正是方才大堂里调戏南戈仙子的阮公子。
墙角的细纱之内响起隐忍的呜咽声,闻放这才留意到,里头藏着个人,一个裸女。
身子卷在纱帘中犹如不愿离巢的蚕蛹,但闻放依然从裸露的粉色玉足认出她的身份,是南戈。
“她是她杀了这畜生”闻放向闻声确认。
闻声点点头,“你现在还觉得她是蝼蚁吗”
闻放只是沉默,并不说话。
很快场景再次变换,这次的闻放稍显熟悉,正是入梦之前遇上的那艘宝船,只不过却不在海上,而是停在码头。
船上完整无缺的储物箱告诉闻放,此刻他依然还在梦里。
闻放下意识去寻南戈仙子的身影,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他拉着一位穿着道袍的男修从楼下上来。
此时正值夜晚,甲板上并没有船客,就连船工也寥寥无几。
“能拿到这批滑石,邱道长功不可没,南戈再次谢过。”女子笑得不如往日畅快,含羞带怯,不变的是依然惹人怜惜。
邱道长眼神从女子脚踝一掠而过,躬身扶起女子,“我与仙子各取所需,当不得一个谢字。”
“邱道长向来不拘小节,”南戈咯咯笑了两声,两人逐渐走至船头,“听说道长尤爱泗洲的仙酿,下回待南戈再来幽洲,便与道长喝个够”
“南戈仙子有心了,”船灯摇曳,邱道长有些意动,“这一去一来又是半年蹉跎,海上航行本就危机四伏,仙子可有想过以后”
“讨口饭吃罢了,哪儿有资格想这些”
南戈不愿多谈,说起另一件事,带着试探,“邱道长,咱们运送的滑石如今已在泗洲各大拍卖场打开局面,您看看滚石何时也能”
听对话,两人显然在商量生意上的事。闻放收回视线,神色严肃,“他们口中的滑石和滚石,难道是百炼丹方上的那个”
百炼丹是散修之中颇为流行的丹药,能冲破灵根限制强行拓宽经脉提升潜质,霸道得很。
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东西,其实不然。
这玩意儿有很大的副作用,像尾鸢花一样,越是到后期越容易遇上瓶颈,让人走火入魔。
所以稍微正规一些的门派,都会禁止弟子服用百炼丹,也只有一些地下拍卖场才有。
至于原料,大多产于幽洲,大型矿脉由佛门把持,只有少数为世家占据。
这个邱道长显然不是个和尚,多半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闻声三言两语解释清楚,闻放听过后不知是疑惑还是感叹,“没想到她竟然做起灰色买卖。”
说话的功夫,船头又发生变故,只听得那位邱道长大喊“南戈”
闻放赶紧抬头,就见那位邱道长腹中穿过一柄长剑,剑柄握在南戈手里。
南戈背对着闻声兄弟二人,闻放只能看见邱道长充斥着震惊和痛苦的双眸。
他被这场面搞得有些迷惑。
不过好在南戈很快替他解答了疑惑,“只谈生意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聊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
真当我不知道你要什么该死,你们男人都该死”
就算只听声音,闻放都能想象南戈此时脸上究竟有多狰狞。
他下意识往船头走了两步,却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是假的,是南戈的心魔。
这个认知让闻放生出些许说不出来的复杂。
偏偏闻声也在此刻开口,“你现在,还觉得她是弱者吗”
初见南戈,她分明是身不由己的弱者,后来她手刃加害她的恶人,对男人甚至自己的未来彻底失去憧憬。
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与痛苦中变得麻木,以至于当真正的希望出现,她也毫不留情亲手抹杀。最后成了她曾经最痛恨的恶人。
讽刺吗
闻放觉得自己更讽刺。
船头的两人究竟怎么样了已经没人关心,闻声暗自留意着闻放的神色,觉得动摇得差不多了,便带他悄悄离开梦境。
回到甲板,时间依然静止,不过还不等闻放发现,眼前的场景便再次变化。
之后闻声带他又进入一个年轻船工的梦境,在他的梦里,他被一位长得和南戈一模一样的妖女纠缠。
在人前,那船工是老老实实的杂役,在梦里,他却是主宰自己梦中女神的暴君。
船尾还有一位抱头痛哭的独臂男修。
他的梦境反反复复只有两幕,一幕是道侣被人强占时的歇斯底里,一幕是手刃仇敌时的仰天狂笑。
梦里笑得有多猖獗,现实便哭得有多痛苦。
闻放见识了所有人耿耿于怀的阴暗,还真发现一个道理所有人都有心魔。
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苦痛,闻声是对的。
这个念头让闻放陷入挣扎。
若每个人都有心魔,那他的道又有何意义他要杀的是恶,可这世上的恶是斩不尽的
“这不对这不对”
闻放捂着头,似乎极为痛苦。
“你看到了”闻声并不愿就此放过他,“每个人都有难以逃脱的心魔。”
“不我不信”闻放双目泛红,执着难解,“这能说明什么说明我六百多年的杀戮都是错的我不信”
从未见过闻放如此痛苦挣扎,闻声有些不忍,却不愿心软。
正要再说些什么,不妨却听见一道轻而不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说明善恶只在一念之间。甚至有时候,这两者并没有非黑即白的分明界限。”
“你为什么会在此处”这个人,闻声认识。
那人指了指一旁的闻放,直言不讳“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