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房出来后,顾扉舟已经收拾妥当上，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不苟言笑的冰山脸,他不动声色地从冰箱里端出一大杯冰水,倒进自己那老干部专属茶缸后,非常淡定地灌了一大口。

心里的火这才被镇压住了。

林今鸥正窝在单人沙发里玩手机,在看到顾扉舟这一系列操作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走到对方旁边问道：“顾老师,大早上的，喝冰水？说好的养生老干部呢？”

老干部并没有接过这话茬儿，扭头问他：“量体温了么？多少度？”

“忘了量了，”林今鸥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额头，“不过应该不烧了吧？我觉得现在精神还挺好的。不信你摸摸……”

他说着,就已经抬起了自己的头，还抬手把自己额前的短刘海给往后捋了捋,额头冲着他顾老师，意思非常的明确了：

来,摸摸我。

顾扉舟盯着林今鸥光洁的额头好几秒钟,突然就像是被什么给刺到了眼睛似的,偏头不去看对方,心中默念了两遍非礼勿动，哑着嗓音说道：“还是用体温计吧，准一点。”

林今鸥耸耸肩,说了句“行吧”转头就去那体温计了，顾扉舟突然转头看着某人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心虚些什么。

五分钟后，林今鸥从腋下取出温度计看了眼上面的示数：“36度6，我就说了已经不烧了吧。”

“嗯，我去做饭，你自己随便玩玩，”顾扉舟放下心来，转身去了厨房。

“这么好？”林今鸥笑嘻嘻地也挤进了厨房，“我还以为顾老师会立马把我按在书桌前让我看书。突然对我这么好，我都不太习惯了。”

顾扉舟就笑了笑，问他：“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可以当场给你出题让你巩固课本上的知识。”

其实，经过了顾扉舟这一个半月的魔鬼训练，林今鸥不仅课本上的基础知识给学得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学习态度也端正了不少。

“可以啊，”林今鸥跃跃欲试，“谁怕谁啊。”

“你这次发烧是病毒性的。一旦人体内的病毒达到一定的数量，人体为了抵抗病毒就会产生发热、咳嗽、呕吐、头晕、流鼻涕等现象，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发病’，那你就说说……“顾扉舟想了想，开口，”正链单股rna病毒吧，它的遗传物质是所有rna病毒中最大的，可以感染人、动物、家禽，总之地上走的天上飞的，都可能被感染。“

“……我还没到那么严重的时候，而且我也已经好了，”林今鸥虎躯一震，“顾老师，您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儿大？”

顾扉舟就笑了笑：“这叫做拔高训练。”

“讲道理，这题真的超纲了，不过……”林今鸥瘪瘪嘴，“从这名字上来说，啧，那我试试讲一讲啊。dna是双链，rna是单链，课本上说啦，dna是双螺旋结构，所以单从这结构上来来讲，rna病毒就没有dna病毒的稳定性高，就好比人dna是两股绳子缠在一块儿的，但是它rna只有一根绳子，稳定性自然就比不过人家双链的dna了。”

顾扉舟点点头表示赞同，问道：“嗯，所以？”

“所以，虽然rna病毒稳定性低，但不稳定的特点是，它在宿主体内大量复制的时候，更容易发生突变，也更容易进行自然选择，从而进化中非常牛逼的耐受力以及适应力，所以，我们很难找到它的规律，也很难研发出针对它们的疫苗，”林今鸥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个事情，“诶对了，2003年的是不是就是这种病毒？那会儿我才刚出生没多久呢，不过长大后听别人说起来还觉得挺吓人的。”

顾扉舟回想了一下，当时他也就是一年级，学校每天都要组织量好几次体温，就连去对门儿抱林今鸥的时候，也会自己先拿洗手液洗干净了再去抱。

他说：“嗯，非常吓人，它就是一种冠状病毒，冠状病毒就是正链单股rna病毒。除了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sars外，2012年9月在中东沙特地区发现的rs病毒，也就是中东呼吸综合征，也是冠状病毒里非常严重的一种……说到这个疫苗，当年确实没有研制出疫苗，是后来天气热了，病毒自己消亡的，从当年7月份报告了最后一例患者后，就没有新的确诊病人了。”

“所以说，不是我们战胜了，而是放过了我们，”顾扉舟看着林今鸥，问他，“人们面对这种病毒时其实是非常渺小的，只能靠自身的免疫力去做抵抗。那么，从这里来说，你有什么感想？”

“？？”

林今鸥一脸的黑人问号，原来做生物题还有这种类似于“读后感”“观后感”“学习后感”之类的操作的？

“感想就是，多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他看着顾扉舟的眼睛，试探性问道。

顾扉舟并没有反驳，只是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么……”林今鸥一脸学渣式懵逼。

“均衡营养不挑食，提高自身免疫力，”顾老师冷冷地说道，然后在面条里放了一大把某人深恶痛绝的菠菜。

林今鸥被顾扉舟这么骚的操作给惊呆了，当即就跳脚了：“……顾扉舟，我跟你没完！”

他说着就在顾扉舟的背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力气虽然不大，但顾老师没想到对方会动手，他转过身来，还没开始训话呢，林同学倒恶人先告状了。

“你打我？”林今鸥捂着自己的手，一脸委屈。

顾老师一脸的状况外。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所以你也打我了。”林今鸥脸上笑嘻嘻的，理直气壮地说道，“这还是你教给我的呢，顾老师。”

顾扉舟简直要被气笑了，倒也不恼，问他：“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力的相互作用？”

经过顾老师这段时间的一对一辅导，虽然林今鸥的成绩不可能一步就直冲年级前几，但一些基本的概念和概念之间彼此互联，却已经差不多了解了，等以后再做进一步的巩固和开启刷题模式后，成绩突飞猛进是可以想见的。

是故，这道题对于现在的林今鸥来说已经是送分题了，他说：“一个物体对另一个物体施加了力的作用，受力物体反过来也会给施力物体施加一个力，这两个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举个例子，”顾扉舟问道。

林今鸥反问：“刚刚还不叫例子？”

顾扉舟哭笑不得，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碰瓷儿是吧？“

“……”林今鸥被噎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被某人给按在地上摩擦着学习了这么久，虽然真的学到了很多犹如脱胎换骨了一般，可是也是被扒了一层皮的，真的是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大少爷幽幽开口：“再举一个例子就是，你摩擦我的时候，我也在摩擦你？”

顾扉舟一噎：“……我什么时候摩擦你了？”

林今鸥摊手：“你什么时候没有摩擦我？每天把我按地上摩擦又是背古诗又是学氧化还原反应的，这还不叫摩擦？“

“……”顾老师倏地不说话了。

对不起，是他想污了。

林今鸥看着他顾老师的耳朵一点一点的变红，并且蔓延到了脸上和脖子上，觉得纳闷儿：“顾老师，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顾扉舟深吸一口气：“……闭嘴，出去。”

林今鸥瘪瘪嘴，一边出去一边吐槽：“莫名其妙，大姨夫来了吧？”

顾扉舟：“……”

不是大姨夫来了，大概是爱情来了。

——还特么是单恋的那种。

夏天的困意没那么容易消退，即便是睡了一觉起来，林今鸥还是觉得脑子有些懵，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算去洗手间放个水，却瞥见对门客房里，他顾老师端坐在书桌前，神情专注地盯着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个不停。

印象中顾扉舟有午睡的习惯，林今鸥就走了过去，问道：“你这是没有睡吗？”

顾扉舟做事情的时候向来专注，冷不防听到林今鸥的声音，一愣，然后飞速按下ctrl+s，把笔记本给合上了。

“……”林今鸥一阵无语，“我又没想过要偷看你在干什么，我知道你们那种好学校的实验室，肯定会承担一些机密的项目，我还没那么不懂事儿好么？”

顾扉舟看着对方，神色突然认真了起来，他问道：“那你想来‘好学校’么？”

林今鸥被顾老师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得懵了懵，再加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在顾扉舟的眸子里看到了类似于“渴望”和“偏执”的情愫，他在原地呆愣了几秒，旋即又笑了，耸耸肩：“我这种学渣，还妄想考星河大学，那里都是你们学霸的聚集地好么？我一个24k纯学渣，过去凑什么热闹啊！”

顾扉舟飞快地说道：“不，你还有一年，只要你这一年里再努点力，考上星大不是问题，再说我也会帮你，而且我了解你，你很聪明，很多题一点就通、举一反三能力很强。”

他盯着林今鸥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里升起，“快答应、快说好”。

只要你说好，我会尽我全部的能力，帮助你考到星河大学，顾扉舟心说。然而，他只听到跟前的男生一声轻笑。

“顾老师，都多大的人了，还给我灌这种鸡汤？”林今鸥笑道，“早八百年前，‘万事皆有可能’这种鸡汤就对我不起作用了好么？”

顾扉舟眼睛里的光瞬间灭了。

“不打扰你搞你的科研了，”林今鸥摆摆手，“你继续。”

“我没有在搞项目，”顾扉舟说。

林今鸥转过身来，问道：“那你是在干什么？”

顾扉舟：“我要是说了，你先保证不要激动。”

激动？

是什么好事？

林今鸥突然兴奋，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啊好啊，你说你说！”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高三开学是八月十六号，”顾扉舟说道。

林今鸥点点头。

顾扉舟：“所以十六号之后，我就不再是你的家教老师了。”

林今鸥愣了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可能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他点点头：“对，到时候你就功成身退了。”

“是功成身退，还是失败而退，还不好说，”顾扉舟看向林今鸥，“这就要看你的学习效果了。”

林今鸥眼角一跳，第六感告诉他，顾老师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是他年轻所不能承受之重，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该怎么看呢？”

大概水象星座的第六感都特别的灵，紧接着天蝎座的林同学就听到他顾老师说道：“今天是八月八号，还有差不多一周你就要开学，我要在你开学之前，给你再出一次全科的测试，以检验我这一个多月的教学成果以及你的学校效果。”

林今鸥当场表演了一个何为“笑容逐渐消失”。

这他妈叫“激动”？

你看谁是因为“激动”而小心脏受到惊吓的？！

虽然这个一个多月以来，顾老师不遗余力的帮他把高中三年所有的基础知识点给顺了一遍，而且他现在看到题目也至少不会一脸懵逼和束手无策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认得懂题目但是题目它不认得我”的人了……可是，他好歹当了十多年的学渣，一听到“考试”二字，下意识的就头脑发懵，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写着“抗拒”“恐惧”“丑拒”。

然而，这还不够，顾老师——前顾大魔头再次开口：“而这也是瑕姨的意思，她说想看看你经过这一个月，会考多少分。”

老妈也要看分数？

还有比这个对学渣来说更恐怖的事情么？

林今鸥双目瞪圆，一副要原地去世的样子。

“我可以拒绝进入考场么？”他问。

顾扉舟双手抱臂，一副教导主任的样子，垂眸看着他：“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