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下去了。”
她哀求道。
一字一顿,声声泣血。
喉咙似是有玻璃碎片滚着酸涩在缓缓前行,滚着血的痛意密密麻麻。
闻言,屋子里的四双眼睛同时看她,更是让她心中一片羞耻。
尤其是那双最为清亮透彻的眼眸,好像化为刀子,割在她至今还未痊愈的伤口处。
上辈子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哪怕一个念着她的人都没有。
抓着不放手又能如何呢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就像贺清栖说的,她已经不爱自己了。
做一对怨偶只度过短短两年,还要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三个男人。
方萱遥是一个商人,心冷得要命,深谙取舍之道,总是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她狠下心肠,再度抛下贺清栖,虽然心中的伤口还在汩汩向外渗血,可终究不会伤筋动骨。
就像上辈子,复仇和贺清栖之间,她选择了复仇。
她还是当初的那个方萱遥。
贺清栖也还是被她放弃的那个。
闻言,贺清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恶劣。
“还说爱我呢。”贺清栖低敛住眼眉,眉目虽然依旧温和,但显然其间的温度已经不属于方萱遥。
“但是”贺清栖故作疑惑地扬眉,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般笑着“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方萱遥瞳孔骤缩。
贺清栖突然扬起声音“她和我结婚,是因为觉得贺东彻你害死了她的父母,贺清舟你弄垮了方家。”
“今天正好大家都在这里,不如完全把话说开。”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方萱遥呆住,迟钝地眨了下眼,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心瞬间吊到了嗓子眼,她的脑海中仅剩两个字。
完了。
她知晓,她恐怕是真的失去这四个人了,还有那个待在贺家,但始终对她很好的贺奶奶。
耳边忽然响起十年前贺清栖说过的一句话,不禁有些恍惚。
方萱遥,你会后悔的。
那个人是对的,她的的确确,是后悔了的。
不等贺家三个男人问什么,方萱遥颓丧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对不起。”
霎时间,什么都不用问了。
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女孩自己承认了。
贺爷爷静默看她许久,声音涩然“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倒是我自以为是了。”
“我贺燃这辈子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别人的事。”
“你父母的事我也很遗憾,我一直怀疑是你大伯做的,但没有证据。”
“那时你爷爷刚死,你大伯嫉恨于他把大多数财产都留给了你父亲,又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
“当然,我没有半点挑拨离间的意思,我只是说有可能。”
“至于方家,你大伯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么”
方萱遥狠狠地咬着下嘴唇,贺爷爷每说一句,她的头便低一分,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那些浓到化不开的愧意重重地压在她的脊梁上,让她几乎无法直起身子。
“不是我瞧不起方家,事实上,方家的那点钱,我贺家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抢。”
“你若是堂堂正正来跟我贺家竞争或者报复什么的,我贺燃都不会多说半句,可是”
贺爷爷目光如炬,拐杖敲着地面,敲地铛铛响“你不应该利用小栖”
“利用她的婚姻她从前那么喜欢你,你有想过真相大白的那日,她会怎么想么”
“算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贺爷爷再度摇头,拿出手机,打给助理“小周,把我书房里的财产转让书送到方小姐家里。”
挂断后又望向方萱遥:“倒也是我有私心,原想着小栖对你有意,你们若是有幸可以在一起,我就把这些东西当做新婚礼物。”
“没想到你这么急不可耐。”
上辈子方萱遥的的确确也收到了这些东西,她瞳眸闪烁,那时她只觉得是贺家欠她的,没有半分感激之心,却没有想到里面藏着贺爷爷的一片赤诚。
周助理几乎是接到贺爷爷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没多时,门铃响起,贺清舟开门接过那文件夹,大步流星,递给贺爷爷。
贺爷爷拿出文件夹里的财产转让书:“我原本寻思着,方家破产虽是你大伯造的孽,但也有几分贺家的参与,好歹念在我和你爷爷朋友一场,你亏了多少,我贺家就补给你多少。”
贺爷爷递过去:“你看看吧。”
“如果没有问题,就签了吧。看你的模样,恐怕也是得知了真相,有几分悔改之心。”
“至于你威胁的小栖什么,我也不追究了,可是就像小栖说的,请你放聪明些,我贺家在外面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你也给自己留点体面。”
“我贺家不以大欺小,也不会欺负你,但是你我两家的情分就算断了,从此以往桥归桥,路归路,明天你也从贺氏离职吧。”
方萱遥抖瑟着嘴唇,眼眶是一片红,她哽咽叫了一声:“爷爷”
贺清舟显然也有些不满,蹙着眉头:“爷爷”
贺爷爷脸上是一片默然,伸手制止贺清栖:“我意已决。”
曾经他有几分看重这个老友最后的血脉,现在就有多寒心,他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
“你也是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方萱遥看着被气得不轻的贺爷爷,也知没有回头路,阖上眼眸,脸上落下两行清泪,喉头微微滑动,因为过于激动,上牙齿和下牙齿一直在打颤。
她艰难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好,我签。”
贺清栖长呼了一口气,见缝插针,把离婚协议书递到她眼前:“还有这个。”
方萱遥目光闪烁,抬眸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最终颓然叹了口气。
离婚协议书上笔走龙蛇。
方萱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