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觅有些疑惑,又追问了几句,但戚瑞一直没有正面回应。
最终,曹觅放弃了,转移开话题,又逗得双胞胎笑起来。
深夜,戚瑞回到自己的院落,刚洗漱完毕,躺上床准备就寝时,突然听到自己房中的婢女道:“公子,王妃来了。”
戚瑞有些诧异,转眼就看到曹觅已经进了屋。
在曹觅眼中,戚瑞这样的小孩真是再知礼不过。现在家中三个孩子,就属他最让自己省心。
但她又知道,戚瑞是敏感的,是习惯将事情自己藏在心里的。不然几个月前,他不会因为怀疑是自己害死了母亲,直接憋出厌食症。
所以今夜察觉了他的异常,却发现他不肯说之后,曹觅表面上没有追问,但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
她一直等到双胞胎都离开了,才找了个机会,到戚瑞的院子来寻他。
此时,戚瑞已经躺到床上去了,看到曹觅,就想起来行礼。
曹觅快走两步,来到床前,按住了他。
“娘亲今夜是悄悄过来寻你的,我们就这样说会话,不必多礼。”
戚瑞闻言,又躺了下去。
“今日,你有了心事对不对?”曹觅试探着询问道。
但是她很快又补了一句:“没事,如果你不想说,也不用勉强。”
戚瑞没有动作,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她。
曹觅于是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娘亲说?”
她等了一会,没等来戚瑞的反驳,于是便继续开口:“我们戚瑞是个很聪明很懂事的小孩,我知道,平常一些小事,肯定是难不倒我们戚瑞的。
“能让我们戚瑞藏在心底的,一定是戚瑞很认真对待的事情。
“娘亲也许没办法帮你解决,却希望你记得,我们戚瑞,是最珍贵,最重要的那部分。
“如果你发现,某一件事,一个人,或者一段关系,到后来,是需要你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去成全,那么,它一定是错的。”
曹觅实在是对之前戚瑞的厌食症心有余悸,她不希望这个聪明的小孩再次陷入什么死角。
但是她又害怕自己反应过激,也许戚瑞就是单纯心情不好。
于是她说完上面这些,想了想,最后又补了一句:“虽然你不想告诉娘亲,但是娘亲随时等待着你与我分享自己的心事。等你想好了,或者你愿意了,就偷偷过来告诉娘亲,好吗?”
戚瑞躺在床上,点了点头。
曹觅于是帮他掖了掖被角:“好了,娘亲说完了。你好好休息,娘亲先走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但戚瑞在这个时候却终于开口了。
他轻声道:“娘亲……”
“嗯?”曹觅重新坐回去,倾身询问道:“你说。”
“如果有一个人……”戚瑞似乎在斟酌用词:“他说的话,跟你告诉我的东西,完全不一样,那怎么办?”
“不一样吗?”曹觅细细思考着戚瑞这个问题。
她是一个现代人,在孩子们面前尤其没有防备,平日里,她的言行和举止,都会有意无意给孩子们传输一些现代的观念。
曹觅有时候也会担心。
毕竟现代的理念虽然一定是更先进的,但是它,不一定适合现在这个朝代。
在这种封建统治时代,你跟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位者讲人权,讲平等,当真就是在自寻死路。
但在她还没想出好办法的时候,戚瑞,居然已经开始面对这个问题了。
曹觅想了想,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同,拥有不同的观念和想法,很正常。”
她没有问那些与她不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因为她也无法分辨孰对孰错。
但她希望戚瑞自己能分辨。
“你身边的每个人,大概都会尝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把你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去塑造。
“但是这没关系,别人的想法是别人的,他们只能给你提供一个参考,决定权在你自己。
“戚瑞要学会自己分辨对错,分辨什么自己想要的。”
“可是我分辨不出来。”戚瑞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显得有些低沉:“要是我选错了怎么办?”
曹觅好笑地看着他困扰的模样,想了想,又道:“没关系,你还小。你拥有很多试错的机会,拥有重新来过的权力。”
戚瑞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他有些急切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曹觅笑了笑,思考了一阵才回答道:“二十弱冠,三十而立。有人觉得二十岁的少年郎就该明事理,也有人觉得三十岁才需要独当一面,全看外人怎么评价了。”
戚瑞沉默了片刻。
须臾之后,他轻声问道:“那娘亲觉得呢?”
曹觅摸了摸他的发顶,认真道:“在娘亲这里,你永远是个孩子。”
戚瑞瞪着眼睛,困惑地看着她。
曹觅笑着解释道:“戚瑞会越来越优秀,逐渐长成让人敬仰的人。
“但没关系,不管你几岁,在娘亲这里,你永远有犯错的权力,和被豁免的特权。”
漆黑的床中,曹觅看不太清戚瑞的表情,但她听到小孩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长。
好一会儿,戚瑞才重新开口道:“林先生给了我一封信,要我交给娘亲。”
“嗯?”曹觅愣了一下。
随即她明白过来,戚瑞应该是在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我原本,并不想把信给娘亲。”戚瑞又道。
曹觅笑了笑,反问:“是娘亲刚才这番话,让你改变主意了?”
“不是。”戚瑞回答:“我知道隐瞒是错的,但我依然不想给。”
“为什么?”曹觅有些听不明白。
“我看过信里的内容了,娘亲看到了,一定会不高兴的。”戚瑞解释。
曹觅挑了挑眉:“所以呢?”
“但我现在知道,娘亲不会的。”戚瑞轻声补充。
他在被窝里动了一下,从里衣中取出一封被叠了好几叠的信件。
曹觅将信接过。
她想了想,对戚瑞道:“好了,既然事情解决了,你也不必忧虑。娘亲回去看信,你现在,好好睡觉吧。”
说完,她笑了笑,离开床沿,又为戚瑞掩上了床帐。
“娘亲……”就在曹觅想离开时,床帐内传来戚瑞闷闷的声音。
“嗯?”曹觅这次没有再坐回去,而是站在原地回应了他。
但戚瑞的下一句话,险些叫曹觅站不住。
“你跟以前那个娘亲,不一样了。”床内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曹觅脑中有些混乱。
她不知道戚瑞口中“以前那个娘亲”指的是谁,更不知道戚瑞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就在她打不定主意是不是也对戚瑞糊弄几句时,戚瑞又道:“但是这样很好……我喜欢你这个娘亲。”
曹觅一时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笑了笑,临走前最后叮嘱了句:“我知道了……你好好睡。”
回到房中,曹觅先洗漱了一番。
趁着这个机会,她也平复了自己纷乱的思绪。
等到消化完临走前戚瑞那番话,她才坐到烛下,拆开了林以的那封信。
曹觅浏览了一遍,大概知道了林以的意思。
戚游这位故交文化果然很高,他引了历史上好几个诸如孟母断织劝学的典故,最后问曹觅,为何孟母之流呕心沥血,教育出名垂千古的圣人。而曹觅同样身为母亲,不劝学便罢,还反其道而行,教授戚瑞杂学,分薄他的精力呢?
当然,信中的言语相当犀利,曹觅看完之后,大概知道他当年为何会差点走上被流放的结局了。
她细细想了一想,提笔给林以回了一封信。之后,她轻舒了一口气,直接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她并没有将信交给戚瑞,反而嘱咐东篱,亲自把信送过去。
而她自己在早膳时,将事情与戚瑞说了,让他无需再为此事忧心。
戚瑞听完,还像往常一般对她点点头,道了声:“好。”
信送出去之后,曹觅便没有再继续关注。
因为戚游,又要离开了。
“只是把水泥送去封平,需要王爷亲自过去吗?”曹觅有些困惑。
她以前觉得,大部分皇亲国戚,都是一群躺着享福的人。
但真正见识到戚游的忙碌之后,她才惊觉自己之前有多么幼稚。
当然,她这么问,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舍不得戚游,而是孩子们如果连续几天没见到他们父亲,就会开始询问曹觅。然后围绕“爸爸去哪儿”这个话题,延展出十万个为什么。
戚游听到她的话,回应道:“嗯……本来是不用的。”
“嗯?”曹觅疑惑地抬头看他。
戚游示意她退开几步,随后长腿一跨,直接上了马。
接着,他低下头,淡淡朝曹觅回应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曹觅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到“为你”、“生意”两个词。
她知道自己肯定听错了,正待追问,戚游已经一夹马腹,直接启程。
曹觅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一行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君子之游世也以德,故不患乎无位。——宋·胡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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